第(3/3)页 “其实呢,就算你女朋友不在的话,我也不能跟你坐在一起的,我买的是经济舱。” 她看了看手里的机票,有些懊丧。 “那正好,”盛景初说,“小齐给我订的也是经济舱。” 程了“呀”了一声,有些诧异:“小齐这么节俭啊?” 盛景初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大概是体恤到我以后要养家,你又比较能吃,经济压力会很大。” 程了看清了他戒指上刻的字母,刻的是了了的缩写ll,不是馋猫的缩写cm。 她笑着推推他:“行啊,会骗人了。” 上了飞机,程了特意跟人换了座位,坐到了盛景初旁边。 盛景初有些累,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程了去数他的眼睫毛,1根、2根……数到32根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他大概是睡过去了,刚睁开眼睛的瞬间,目光中是惯有的冷漠。 等到看清了眼前的人,淡漠瞬间消融,变成慵懒的笑意。 “你在做什么?” “在数你的眼睫毛。”程了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有个传说,只要知道了恋人的眼睫毛数,到黄泉的时候跟阎王报告一声,阎王核对正确无误,就允许两个人不喝孟婆汤。不喝孟婆汤的两个人还能记得彼此,来世还会成为恋人。” 盛景初于是又闭上了眼睛:“那你继续数吧。” 程了将左眼数完,又去数右眼,都数完后向他汇报:“你的左眼有141根眼睫毛,右眼有142根眼睫毛。” 盛景初睁开眼睛:“你闭上眼睛,现在轮到我来数你的了。” 程了假意闭了一会儿,然后咯咯地笑起来。 “你还真信啊。” 她睁开眼睛:“我只是看过一部电视剧,剧里的女主说,她曾经看过一本书,书里的女主人公能说出男主人公有多少根眼睫毛,女主觉得女主人公真的很爱男主人公,于是就去数男主的眼睫毛。我看的时候想,他们真的很闲啊。” 盛景初示意她不要动,一根一根数下去。 她的睫毛根根分明,不很长,但很密。 “再闲的人也不会去数一个陌生人的眼睫毛,”他一面说,一面记着数字,“这种看似浪费时间的事情,只会和值得的人一起做。” 其实也是,情侣之间又能有多少惊涛骇浪的大事,不过都是一件件再平凡不过的小事,正是这些小事一点点积累起来,变成日常,也成就了回忆。 程了闭着眼睛,渐渐睡了过去。这段时间她的工作很忙,有时要加班到九点以后,周末还要去照顾盛景初,时间太少,她只能将睡眠的时间一再压缩。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自己落在了什么上,悬着的脖子忽然踏实下来,于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飞机已经开始降落了。 而她,就枕在盛景初的肩膀上。 她赖了一会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露出了口腔里鲜艳的小舌。 见她醒过来,他说:“我想到了几句诗: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他其实并不爱诗词,因为不爱才会常看,这样可以保证随时能够停下来。但翻得多了,记住的也就多了,他对这几句的印象很深刻,此时此刻,觉得这几句很应景。 “和‘三千世界鸦杀尽’一个意思?”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这是日本的一句和歌。 不管是和歌还是南朝的诗句,都有些恨时光短暂的意味。 她坐起来,捶了捶他的肩膀:“看来是心疼我睡得太少了。” 他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将散下来的别在耳朵后面,没有说话。 下了飞机,他们叫了车去了半山公墓。 12月3日,盛景初父母的祭日。 两人在山下的花店买了花,盛景初要了蝴蝶兰。 程了猜测着,这或许是盛景初的妈妈最喜欢的一种。 杭州的12月又湿又冷,云一层层压下来,风虽然及不上北方的凛冽,但力度也不弱,将地上的残叶卷起来,又拍下去,发出“呼呼呼呼”的声响。 盛景初父母的墓就在山上,程了陪着盛景初从台阶上走过,脚下有点儿陡,她接过盛景初手里的花束,去牵盛景初的手。 他改了个十指紧扣的方式,步履有些快。 墓碑上有盛景初父母的照片。 盛景初长得像他的父亲,都有狭长而温润的眼睛,但唇又像他的母亲,薄而美好,有漂亮的线条。 他将花放在墓前,给父母鞠了个躬。 程了陪他行了个礼,想他应该有些话要跟他父母讲,往后退了退,去看山景。 这个季节,山单调而荒凉。 从上面望下去是绵延的墓碑,人在这个地方,总会有一种伤感,觉得人生好像就是一出折子戏,自己演,自己笑,累了倦了谢幕了,成为一张薄薄的照片,成为别人的回忆。 她是通过小齐知道的盛景初要回杭州扫墓,她觉得她必须来,以前他总是孤单的一个人,她陪着他,他也许会少些孤单。 盛景初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有些话只能讲给父母听。 不管是活着,还是逝去。 他向他的父母介绍程了,程了凝神去听的时候,他已经说到了最后一句: “以后我们每年都来。” 程了想安慰他,又觉得任何话都显得有些苍白。 于是,她谈起风水来:“这个方位好啊,依山傍水的,有利子孙。” 她说起老家的一个阴阳先生:“人很厉害的,预报天气就没有不准的,迁坟落葬都找他。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地面都冻住了。他带着一家人去找墓地,指了一块地说,就这里了。这家人一挖,就这块能挖得动,挖完了,恰好形成了一块长方形的墓穴。” 盛景初问她:“难道不是先挖好的吗?先选好了地方,趁没人的时候把土挖松,然后再把土埋进去压实,等人来挖的时候就挖得很容易。” 程了一时语塞,挠了挠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呀。” 两人正聊着,走过来一个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背脊也佝偻得厉害,但腰依旧绷着,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羽绒服,不知道在哪里刮破了口子,露出了一截羽绒来,手里拎着个花篮,一块墓碑、一块墓碑地看,直到停在盛景初父母的墓前。 这个老人,他俩都认识,解寒洲。 不过几个月没见,解老好像老了十岁。 他把花篮放下,有些疑惑地看着墓碑前的蝴蝶兰花束。 他嘴里念叨着:“我来看看你们。虽然咱们没见过,但是你们的儿子是我的徒弟,咱们也算是亲戚。以前每年我都过来,现在我的记忆不太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记起来。” 他又想说什么,但怔了好一会儿,似乎想不起来了。 程了和盛景初就在他身后站着,他全然不知。 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 程了去叫他:“解老。” 解寒洲凑近程了仔细看了看,叹息一声:“姑娘,你认识我吗?” 程了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涩,话一下子更在喉咙里。 盛景初去扶他:“老师。” 解寒洲看到盛景初,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带着些惊喜:“是景初啊,来扫墓吗?”他紧紧攥住盛景初的手,手抖得厉害。 想了又想,他低声对盛景初说:“景初啊,你还记得老师的家吗?”接着脸上露出一个羞窘的表情,“我想不起回去的路了。” 解寒洲的家离半山公墓不太远,是一套古旧的二层小楼,有个小小的天井,方厅倒很宽敞,一开门,冷清之气扑面而来。 解寒洲的老伴五年前已经过世了,三个儿子里有两个都在外地。 房子里没什么家具,桌子上放着棋枰,地上散落着一些棋子,书柜里塞满了棋谱,角已经卷了起来。 书柜上方摆着合影,和老伴孩子的,最大的一张是和他门下弟子的,十几个弟子将他围在中间,他笑得和煦而慈祥。 照片里,盛景初在解老的右侧站着,他的脸上还带着青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是一贯的平淡无波,小小的年纪已经显示出了少年老成。 曹熹和站在解老的左侧,一只手放在解老的后面,比了个兔耳朵的样子,脸上带着窃笑,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个小痞子。 其他的几个徒弟年纪更小,最小的还在解老的怀里抱着,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正是解老的关门弟子。 程了拿起合影看了又看,用手擦干净了镜面上的浮灰。 解老笑笑,带了丝留恋,他从程了的手里接过相框,一个弟子、一个弟子指过去。 “拍照的当天景初有点儿发烧,我给了他一片阿司匹林,他告诉我吃了,其实丢在了院子里。我看到了,但没作声。”他朝程了挤挤眼睛,透了丝狡黠,“其实我把药放在菠菜汤里了。曹熹和这皮小子,把我最喜欢的棋谱撕了还不承认,我真是懒得说他……老小不听话,我不给他买变形金刚就不拍照。那天央视的一个记者来采访,他们又难得到得齐,这张照片拍得真好。” 末了,他把相框放回去,去看盛景初:“景初啊,咱们包馄饨吃好不好?” 以前徒弟多,闹哄哄的一团,饭也不好准备,解寒洲的老伴活着的时候也忙,没时间帮他照顾这些孩子,解寒洲就给他们包馄饨吃。 孩子多人手也多,半大小子们一起捏,大家笑笑闹闹地就干完了,还可以多包一些冻在冰箱里。 解寒洲让程了和盛景初在家里等,他去买肉,他们两个又怎么放心得下,便陪着他去了菜市场。 他要的里脊肉,嘴里念叨着:“岚岚不爱吃肥肉,一点点肥的都不吃。” 买了菜回去,程了剁馅儿,盛景初和解老一起包。 解老念叨着:“现在比以前方便多了,直接买了馄饨皮就可以包,以前还得和面,麻烦着呢。” 他去看盛景初:“他的馄饨皮擀得最好,薄得能透出光来。” 程了冲盛景初做了鬼脸:“没看出来呀。” 盛景初不动声色的样子,眉梢眼角却带了点儿得意:“我也不是从生出来就有助理的。” 吃了饭,盛景初带程了看他的卧室。 确切地说,是他和曹熹和合住的房间。 两张单人床,中间放了张桌子。 房间空置了许久,带着潮气,但干净得很,看来解老经常清扫。 靠着墙壁是个硕大的书架,里面塞了很多小玩意儿,程了看过去,小小的白瓷兔子、塑胶鸭子,捏在肚皮上还会发出“咕嘎咕嘎”的声音。 她笑起来,朝盛景初晃了晃手里的鸭子:“你小时候还玩这个?” 盛景初面无表情:“是小曹的。” 解老恰好推门进来,看到程了手里的鸭子说起来。 “这是一套,有六只,景初生日时我送的,他可喜欢了,晚上睡觉还抱着。” 程了朝盛景初做了个鬼脸:“哟……”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