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逢魔时刻-《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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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初从程了的手中抽出鸭子看了看,放回到书架上。
等到解老出去了,程了凑上去刮了刮他的脸。
“你小时候还喜欢玩小鸭子呢?”她越想越好笑,“我以为你穿尿不湿的时候就皱着眉毛背圆周率了呢。”
盛景初失笑,他拍了拍床沿:“怎么办,晚上我们要住在这里了。”
解老睡在自己的房间,他儿子的房间早变成杂物间,整个房子也就这个房间可以住人。
程了有些不自然,她的目光在两个床上转过来又转过去,最后挑了靠窗的那张。
“这是你的吧,我睡你的床。”
解老的弟子虽然多,真正在他家里住过的也就盛景初和曹熹和。
盛景初六岁来的,曹熹和比盛景初小一岁,拜入解老门下的时候也是六岁。
两个小孩儿没什么亲人,平时可以在解寒洲的围棋道场学习,假日的时候就没了去处,解老干脆在自己家里收拾出一个屋子来,让他们两个住。
虽然开了空调,房间里依旧冷得瘆人,程了蜷在被子里,她只脱了外套,见盛景初还坐着,有些不怀好意地问他:“要不要我帮你脱衣服呀?”
盛景初笑着摇头:“你现在的表情就像看到了林冲夫人的高衙内。”
他关了灯,单手去脱衣服。
房间一下子漆黑一片,视线一时间不能适应黑暗,程了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她瞪大了眼睛去瞅,等到终于看清了人影的时候,盛景初已经躺下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他翻了几个身,好像一直没有睡着。
程了笑他:“要不要我把小鸭子放你怀里搂着?”
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过了一会儿问程了:“开着灯你会不会睡不好?”
她这才想起来盛景初的怪癖,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开着灯。
于是她说:“我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盛景初叫她:“那你去把房间的灯开一下。”
程了逗他:“不要,要开你自己开。”
他没有动,好半晌才叫了遍她的名字。
“了了……”
简单的两个字,尾音轻轻扬起又落下,像在撒娇,又像在调笑。
程了被他戳中了死穴,只好从床上坐起来,去开了灯。
他好像终于踏实了,倦极了,声音很低:“睡吧。”
程了躺下去:“我是无所谓了,不过曹熹和受得了吗?”
他似乎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
程了卷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换了地方她睡不太好,闭着眼睛数着绵羊。
盛景初忽然说道:“他赌输了。”
程了醒过来的时候,盛景初睡的床已经空了。
她觉得身上有些沉,一打眼才发现被子上盖着盛景初的外衣。
她下楼去,看到解寒洲和盛景初在方厅坐着。
“景初啊。”她听到解寒洲对盛景初说,“我觉得你需要输一次。你身上的弦绷得太紧了,我很担心。”
程了和盛景初离开的时候,解寒洲一直送到很远,程了劝了又劝,他一遍一遍地说“马上就走”,可还是紧紧跟着。
车开出去很远,他们还能看到解寒洲的身影。
他挥着手,风把白发吹起来,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被阴沉的天幕一点儿一点儿吞没。
她有些担心:“解老一个人可以吗?”
盛景初说:“他儿子已经赶过来了。”
自从解寒洲的老伴过世,解老就很少离开杭州,盛景初和曹熹和接过他几次,都被他拒绝了。
从杭州回来,江城下雪了。
雪不太大,但飘飘扬扬、缠缠绵绵,似乎下起来无穷无尽。
程了牵着他的手,看雪落在他的头上,渐渐形成了薄薄的一层。
她想起一句话,对他说:“你听过这句话吗,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头。”
他摇摇头,反牵着她的手:“我听过这句,霜雪落满头,一起到白头。”
程了踮起脚,用手去扫他头上的落雪。
“熊猫,我发现你最近很会讲情话呢。”
他笑起来,睫毛上裹着雪。
“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
“给你点儿奖励。”
程了松开他的手,脚跟并在一起,脚尖分开,在雪地上一点儿一点儿向前蹦。
蹦了一会儿,她停下来,指了指地上的痕迹。
“像不像拖拉机轧出来的?”
她又在地上转了个圈儿,最后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心,然后十分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做了个往前送的手势:“送你了。”
他笑起来,清浅而温和。
“太贵重了。”
晚上,程了睡不着,拿出手机刷着微博,她申请了一个小号,关注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人。
盛景初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张雪地上踩出来的痕迹。
配了两个字:奖励。
盛景初发的微博很少,而且从来不发和围棋无关的内容,哪怕是丰田杯获胜,他也没有发一条微博来庆贺。
他忽然发了这样一条含义不明的微博,顿时引发了围观群众的极大热情,好事的还去@盛景初的熟人,追问他们是谁给的。
曹熹和莫名其妙,转发了他这条微博,发了个疑问的表情。
还有人脑洞大开,据说赵延勋前段时间来过中国,难道指的是赵延勋?
程了在那条微博下点了个赞,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秀时代的app最近刚刚上线,在各个应用商场上架之后,下载量虽然还不错,但远远没有达到公司的预期。
程了负责和产品部对接内容。
这是纯幕后了,距离她成为奥普拉的梦想越来越远,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跟言晓吐槽:“梦想是不是和现实反着来的?”
言晓忙着做“计氏杯”的初赛特辑,“计氏杯”已经热闹了差不多三个月,马上就是决赛。
她没时间搭理程了:“梦想有多远,你现在就给我走多远。”顿了顿,她叹了口气,“我忙得都要和男友分手了。”她放下手头的工作,问程了,“盛景初也忙吧?”
盛景初确实忙,有时候两个人一周都见不了一面,但只要没有对弈,他的手机都是开着,程了的信息也会第一时间回复。
虽然经常回复的就是几个字,是、好、睡吧。
但他很少给她发表情。
程了听曹熹和说了,盛景初最近迷上了发表情,谁给他发微信,他都会回个表情过去。
程了挺好奇,问他:“怎么不给我发呢?”
他回她:“诚意。”
哪怕是一个简单的“是”,也是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出来的。
平安夜的晚上,程意去附近的小教堂做通宵的祷告。
程家的信仰很复杂,程爷爷信佛,客厅里常年供着佛像,程奶奶什么都不信,但自老伴过世之后,也每天早晚在佛前供一炷香。
程爸爸信道教,卧室里贴着乱七八糟的符,门口还挂了一面八卦镜。
程了本质上也是个无神主义者,但见程意出门,也跟了上去。
程意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将头裹在了帽子里,帽子上长长的毛将脸遮了个大半。
她见程了跟出来,还以为手机没拿,下意识地去摸兜,发现手机还在。
程了挽住她的胳膊:“我跟你一起祷告去。”
小教堂离甜水巷不远,是个虔诚的信徒将自己家改建的,平时就是附近信徒过来聚会,布道的老师是个老基督徒。
也有唱诗班,都是信徒家的小孩儿,程了小时候也是唱诗班的,但她的歌声实在让人有种毁天灭地的崩溃感,神虽然爱世人,但世人不爱唱歌难听的小孩儿,于是刚进去一天,就被驱逐出了唱诗班。
程了看过《圣经》,只记得其中的一句“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她总觉得这句话有种神奇的力量,神行世间,说什么有什么,手一挥,就是一个人间。
祈祷开始,程了闭上眼睛。
她低声祈祷着:“主啊,我跟您不熟,第一次碰面就这么求您,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求您让解寒洲老师的身体好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强人所难?所以您能不能让他活得久一些,开心一些?还有,能不能让盛景初顺利赢得这次‘计氏杯’围棋赛?如果觉得我求得有点儿过分的话,您看着办就行。”
她想,身旁的程意一定为了全家的平安求过主了,她就没必要再求了。
于是漫长的夜里,她反复求着那两件事,到天亮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把您念叨烦了?”
她在身上画了个十字,低声念了一遍:“阿门。”
窗外再一次下了雪。
程了想起了小时候的雪,每次下起来,总让她有种末日来临的恐惧感。
一下就是一天,一下就是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雪封门,推开都觉得费劲。
她悄悄把苹果塞到院子的雪地里,过了一天就有冻苹果可以吃了,咬一口带着丝丝的凉气,她只能用门牙一点儿一点儿抿下来。
那时候她总觉得时间太慢,童年又太长。
小教堂里没有暖气,程了出来的时候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天还没有全亮,时间也还早,盛景初一定还没起来。
她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godblessyou.”
大概由于平安夜吹了冷风,程了第二天就感冒了,鼻涕一直流个不停,把她带到公司的纸巾用了个干净。
言晓将自己的存货丢给她:“省着点儿用,谁知道你这鼻涕还要流多久。”
盛景初的电话打过来,有些担心她:“要不要去医院?”
她的头有些晕,用手背拭了拭温度,觉得有些低烧,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不用。”
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去泡了一杯感冒冲剂,喝了一口,苦得直吐舌头。
她咕囔着:“其实还好,就是药太苦了。”然后她哑着嗓子嘱咐他,“熊猫啊,你要记着按时吃饭。”
之后就是公司的年终报告会,徐迟先做了年度总结又提出了新一年的目标。
电子显示器上除了图表就是数据。
他打着领带,穿着西装,发言简洁干练又不失幽默。
会议室里的小姑娘几乎都在星星眼,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台下的程了。
程了坐在最后一排,暖气很足,可她还是把自己裹成了一只没出壳的小鸡。脑袋一直垂着,似乎没什么精神,听到掌声才清醒了几分,赶紧拍了拍巴掌,带着点儿敷衍。
会议结束之后,徐迟跟在她的身后,听到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快步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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