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丁岚只是哭,问急了就一句:“我已经扔了!” 扔了? 程了恨不得把丁岚也扔出去,深呼吸几次终究忍住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总得想办法弥补才行。她问小齐:“这附近有中文书店吗?你去买一本过来。” 小齐有点儿犹豫:“能行吗?” 朱主任也没办法了:“你就去吧,有总比没有强,我联系主办方,让他们给你派个车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齐还没回来,加藤清正和盛景初已经一前一后到场。 盛景初在人群里找了下小齐,问朱主任。 “我的助理呢?” 大家的心跟着一提,朱主任跟他解释:“赵院长病了,小齐不是懂日语吗,让他陪着去买点儿药,很快就能回来。” “赵院长什么病?” “不重,不重,芥末吃多了,还有点儿水土不服。” 距离比赛还有二十分钟。 十五分钟。 十分钟。 八分钟。 五分钟。 加藤清正换了一把新的折扇,他的折扇都是名家制作,每一次都买上几十把,专供他下棋的时候撕。这行径有些败家,可以说他的收入有大半都投在了扇子上。 他得意地向盛景初炫耀着手里的这把,让中国翻译替他翻译自己的话。 “《源氏物语》,一组十二把,我手里这把绘的是紫姬。” 盛景初也没急着进入棋室,在他身边坐下来。 加藤清正又用日语问了盛景初一句什么,随行的翻译给大家翻译。 “加藤先生说,今天怎么没见你看那本《道德经》?” 朱主任气得大骂:“该死的小日本,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距离比赛还有两分钟,加藤清正已经准备入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小齐是赶不及了。 盛景初跟在加藤清正身后。 从休息室到赛场有一条走廊,不过几米的距离。 “盛景初!” 程了在身后叫他。 盛景初的脚步一顿,转身看过去。 程了冲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有一点儿诧异,手僵在半空中,然后缓缓地落下来,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程了有点儿想哭,愣憋着一汪眼泪。 她知道这场比赛至关重要,在双方棋艺水平相当的情况下,心境自然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 他这样固执的一个人,恪守着对母亲的回忆,将菜一样一样挑着吃,能坚持二十年。 他讨厌改变,饭后要将厨房的每一样用具恢复到原来的位置,连角度都分毫不差。 他有他自己的坚持,一朝改变,他能适应吗? 盛景初下意识地去找糖,今天换了西装,没有带。 程了抽了抽鼻子:“我就想说……你加油。”她知道现在说这个话不免泄气,但她仍旧要说。 “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变个狐狸!” 他笑了,低声答应她:“好。”转过身,他快步走进棋室,棋室的门在他身后关闭。 比赛,正式开始。 程了已经紧张得不敢看休息室里的直播电视,她反复练习着呼吸,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言晓出来找她:“要不要我给你一颗速效救心丸?” 程了攥着她的手,言晓只觉得程了掌心冰凉。 “现在怎么样了?不行,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她松开言晓的手,数着地上的大理石地砖:“赢了,输了,赢了,输……不对,这列不对,重新来过。” 言晓一脸无语。 时间过得太慢。 程了想起读书的时候,数学老师叫学生到前面做题时的情景。 程了数学很差,特别怕老师会叫到自己,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都紧紧缩着脑袋,生怕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在自己的头上。直到老师叫了别人的名字,程了才稍稍舒一口气,觉得这等待的时间简直比一个世纪还长。 终于,休息室里先有了沸腾的人声。 接着,有人从休息室跑出来,是棋院的朱主任,六十来岁的人了,挺着个圆润的肚子,花白的头发被手揪得竖了起来。 他一面跑一面乐:“赢了,我们赢了!”他抓起一个迎面走过来的服务生,抱着对方,啪啪亲了两口,“我们,中国,china,win,win!” 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了下来,砸在了加藤清正的脑袋上。 程了有种脱力的感觉,她扶着酒店的门,一点儿一点儿滑下去,又一点儿一点儿站起来。 琳达看到程了,白了她一眼:“你说你还能干什么?”接着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吧,好歹你贡献了一张拥抱的照片。” 这轮对弈用时两个小时五十四分,盛景初赢得并不轻松。 他从棋室走出来,中国的记者立马围上去。 “听说您的《道德经》丢了,对比赛有什么影响吗?” 他这才知道《道德经》丢了。 想了想,他说道:“这本书是我的老师送我的。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得失心很重,他说这本书是他学棋的时候,他的老师送给他的,传给我,是为了让我记住,围棋比赛不只是一场竞技,更重要是个人的提升,人要用悟道的精神去克敌。 “所以每次比赛前我都要看一遍,以此提醒自己去放下得失。 “今天有人告诉我,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是啊,确实,输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中国围棋能走到今天,不是一朝成败可以定论的,我虽然承载着国人的期冀,但以一己之力,也只能尽力而已。” 程了远远地听着,原来《道德经》的作用不是制胜,而是让他有一颗平常心去接受失败。 盛景初的目光看过来,见她缩在门边。她眉眼中带着疲惫,但是笑着,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一只小小的花栗鼠。 他也笑起来,不是平日那种矜持的笑,而是舒展而明亮。 有记者拍下来,传到了网上,取名“胜利之笑”。 第二天就是加藤清正的婚礼,或许是听说了什么,加藤清正还特意派助理给程了送了一张邀请函。 可惜秀时代给他们买好了第二天的机票,程了只能遗憾地谢绝了加藤清正的邀请。 然而第二天东京大雨,飞机无限延时,大家都被滞留在了机场。 程了翻出了加藤清正的婚礼请柬,打了辆车,直奔婚礼现场。 雨太大,车堵得厉害。 程了接到了盛景初的微信: “今天还能走吗?” 她逗他,发的语音:“气象部门说雨很快就会停的。” 加藤清正的婚礼举行得很低调,也没有通知媒体,程了用蹩脚的英语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请柬上写的酒店地址。 她想加藤清正之所以选在决赛的第二天举行婚礼,大概是为了锦上添花,可惜与冠军失之交臂,锦上反倒少了点儿花。 但他仍然能邀请盛景初出席,可见心胸也不是太小。 她进入婚礼现场的时候,婚礼早就开始了。 盛景初站在舞台上,白衬衫外套着黑色西装。程了离得比较远,可她觉得盛景初似乎清减了许多,是从哪一天瘦下来的?来日本比赛的时候?还是十六进八比赛前的那个晚上? 加藤清正用日语在台上说了句什么,盛景初向台下致意,钢琴后坐着的人也站起来,同样的白衬衫黑西装,正是赵延勋。 赵延勋向台下鞠了一躬,然后坐下。 舒缓的旋律响起来,是paintmylove。 盛景初拿起话筒,他的嗓音清朗纯净,像结冰的河面下流动的一泓清泉。 程了第一次听他唱歌,也第一次知道,原来盛景初的歌唱得那么好。 这算得上是围棋界的奇景了,两个世界级的棋手,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和围棋完全不相干,但演唱的人唱得精致,弹琴的人也弹得完美。 她忽然意识到盛景初之前是在骗她,什么没时间练习,什么需要人辅导,他这个水准跟专业的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哪里需要她辅导! 小齐一回头,看到了后面的程了,高高兴兴地迎了过来。 程了磨着下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齐:“你们盛先生唱歌唱得挺好哇。” 一说起这个事情来,小齐忍不住得意:“我们盛先生是棋坛里有名的金嗓子,不过他轻易不唱。也就是加藤清正才能请动我们盛先生。蒋老还说过呢,盛先生以后不下棋了,靠唱歌也能活下去。” 赵延勋会弹钢琴这件事,程了倒有所耳闻,他妈妈就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但盛景初会唱歌这件事,号称“棋坛百晓生”的言晓都没提过,可见他平日藏得多深。 一曲终了,盛景初和赵延勋优雅谢幕。 言晓的电话打了过来:“你在哪儿呢,广播说了,现在在清理机场,估计很快就能飞了,你赶紧过来吧。” 程了留恋地看了台上的人一眼,掉头赶往机场。 路上,程了接到盛景初的电话。 “你来过?” “是啊。” 他沉默片刻:“了了,我还要继续waitingforyou吗? 程了咬了咬下唇:“不用等,我来了。” 她知道这句话说完,一切都有了新的变化,朋友可以演变成恋人,但恋人却没办法再成为朋友。每一种关系的改变,其实都是一种冒险。 可是怎么办呢?这个险她必须冒,哪怕万劫不复。 心会移动,或许她的身体还站在原位,但心早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走到了他的面前。 挂了电话,她收到盛景初的微信: sinceyoucameintomylife,thedaysbeforeallfade. sinceyoucameintomylife,everythinghaschanged. 这是paintmylove里的两句。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以此譬喻,只是将手机按到心脏的位置,揉揉脸,笑了起来。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