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二十七年前。华山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 床边的百合花。 腿骨的疼痛。 “池女士,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 是谁的声音? “威亚事故……脊椎……腿骨……永久性的损伤……” “再也不能跳舞……不能演戏……” “等待了七年的大制作电影……女主换人。” 空落落的心脏、绝望的嘶吼,和最后,来自姓徐的男人的、情真意切的声音。 “小秋,以后再也演不了戏了也没有关系。嫁给我吧,我来养你。正好,你以后演不了戏,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 “以后我们生两个孩子,都和你姓。我们相识在夏天,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叫池寄夏。另一个孩子,我姓徐,就叫……” 戴上手指的戒指,整个病房里传来的、犹如庆祝金丝雀被收入铁笼中的欢呼,再也实现不了的演艺梦想。 最终凝固于脸颊上的落不下的眼泪。 还有…… 另一个孩子。 另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 “我爸和我妈妈相识在夏天,我爸又叫徐夏,所以我就叫池寄夏了。”池寄夏举着手机上的手电筒,四处张望,“当然,他们在我出生后就离婚了。因为我爸出轨啦……当初人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赐良缘。我爸青年企业家,从我妈18岁是舞蹈演员时就开始追她,追到我妈成为电影演员,直到我妈吊威亚摔断腿差点瘫痪也不离不弃,在医院里举着宝格丽的戒指求婚。为了得到她孩子也答应和她姓。所有人都说好深情好深情真是好活。” “我妈就信以为真啦,退圈洗手作羹汤n年抱俩……其实起哄的人哪管那么多,是一男一女就说是金玉良缘。对了。”池寄夏看了一眼满脸同情的安也霖,“一男一男也一样。就像你和傅……” 安也霖脸上同情的神色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青筋:“你稍微让人同情一下是会死是吗。” 安也霖转头继续找人。池寄夏也继续说:“后来我爸三十多了还是喜欢十八岁的舞蹈女演员。出轨,花大钱捧女演员去演电影,花钱疏通关系给她拿奖,所以离婚了。” “……嗯。”安也霖心中一痛。 “其实我知道我妈不是很想要我。毕竟我身上有她最讨厌的男人的血。不过我五岁时她演戏时的闺蜜带我去片场,代替一个狂哭的小孩拍亲子广告。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好看不怯场又配合天生就是演戏的料。所以她离婚时就带走我了。”池寄夏耸耸肩,故意假装轻松地说,“她带走我就是想要我来给她演戏,最好能拿个影帝之类的,给她出口气,顺便实现一下她年轻时的梦想……我靠。” 池寄夏吓了一跳。一只三花猫从草丛里跳出来,从他面前溜走了。 安也霖持续沉默。其实池寄夏不想说这么多的。只是气氛一安静他就害怕,一害怕就想说很多话。一个人时他和系统说,现在多一个人就和安也霖说。 其实他不在乎安也霖如何毒舌他的:“你怎么不说话了。” 安也霖:“羡慕你有妈。”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安也霖一直没有妈。他生理意义上的母亲从他被抱错的那一刻,就属于安也云。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骂人……反正我从七岁时就被要求学习演戏当童星了。我妈对我很严厉,举个例子就是蛋白质摄入。她每天控制我的蛋白质摄入量,甚至制定了生长计划,就为了我的身高能在成年后达到182厘米——这是她科学计算出的男演员最佳身高。”池寄夏喋喋不休,“她看了些医学的书,每天按照上面的身高模型曲线测量我的身高。有一次我在学校多喝了一杯酸奶,回家后她就大发雷霆,说我毁掉了她的造星计划和整个人生……” “后来我继续演戏。只要演得不好我妈就和学校请假,让我留在家里一天。她来指导我。所以后来我都很不喜欢去学校,成为了一个绝望的文盲。有时候我觉得她不是在养一个儿子,而是想把我养成她想象中的某个人。” 安也霖:“难怪你只要说话就让我很想打你。” 原来是小时候没有和同龄人有过正常的交往关系。 “是啊,我就连少年宫都没去过。小时候我可羡慕能去少年宫的人了……是谁给我讲的来着?算了,随便谁吧。”池寄夏满不在乎地说,“后来……” 后来他遇见了系统。“……十多岁时,我在电影界崭露头角了。我妈总算对我有好脸了。再后来我就飘了,得到一个电影邀约,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想靠自己演完这部电影。中间还夹着一个话剧演出,我背着她去演的《象人》。她从来不允许我去演话剧的,因为我爸年轻时就是话剧演员。我实在是想演啊,因为感觉自己就像象人一样,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畸形儿,给人展示表演。” “靠自己演?”安也霖抓住了这个词。 “别管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总而言之,话剧演完出来,我就看见我妈在门口尖叫……再后来,我把电影也搞砸了。我妈受不了刺激,歇斯底里地骂我,进了精神病院。”池寄夏耸耸肩,“后来我就息影了。演点脑残偶像剧混混生活这样子。” “……”安也霖说,“我很抱歉。” 他看着池寄夏纤秀的、故作漫不经心的侧脸,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白目到极致的嘴贱队友还有这样的凄惨过去。 虽然这种感觉下一秒就被打散了。 “抱歉什么啊你。”池寄夏说,“我至少有妈,你还没妈呢。你妈是安也云的妈。” 安也霖:……在这里暗杀池寄夏应该没人知道吧。 他抬头望向天空。忽然,他觉得自己的额角在隐约间抽动。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远处夜空中,遮挡明月的乌云散开。极大极圆的月亮自云层后展示出惨白的形状。 就像是一只…… “注视着地面的眼球啊。”灰宫说。 他端着威士忌,站在蓝光大厦的落地玻璃窗前。在他的身后,秦雪心坐在沙发上,穿着酒红暗纹的公主裙,绞着手指。 她很紧张。 灰宫转身,向她咧开嘴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落难公主,这个剧本怎么样?” 秦雪心显然没有完全信。 “你对那些女生也是这样说的吧。”她说。 灰宫于是笑了起来。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自由是什么?又或者……你觉得人在获得了绝对的自由后,会做什么?” 秦雪心不理解。 “他会孤独,他会暴躁,他会感觉受束缚——从来没有绝对的自由,你以为自己自由,只是因为你已经连自由的边界都看不到了。你会想,祂给予你自由,是为了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是因为什么成为了祂赐予你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力万中之一?” “我讨厌‘赐予’这个词——啊,我必须搞懂那时我的所谓的‘依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秦雪心恐慌地说。 她听见身旁的蓝光总裁笑了笑。 “你会想要探索祂的容忍度,探索自由的边界。人类最接近神明时,是神明因人类而愤怒时。只要知道祂的愤怒。你就可以掌控祂——就像这样!” 啪! 酒杯被他摔在窗户上,粉碎。 “我换了防弹玻璃。”蓝光总裁说。 灰宫无所谓地道:“可惜,无论那时我怎么做,如何侮辱,如何犯法,如何试探,祂都从未愤怒过。既然他们是统御这个世界的神明也不在乎的人类,又为何要求我来珍惜?” 他低头看着碎掉的酒杯:“哪怕它从楼上掉下去。” 秦雪心不敢说话。蓝光总裁则说:“你该吃药了。” 灰宫从衣兜里掏出药来吃。他眯眼看着远处的月球,脸上露出迷幻的神情,像是在捕获一束目光。 终于,他开始工作了。 “我出去一趟。”他说。 ……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