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幸好不是你-《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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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景初淡然一笑:“如果我父母活着,如果盛家依旧煊赫,我还是我,能有什么不同?”

    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尚且能获得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他父母在世,就算他父母反对,他完全有脱离家庭的底气。

    盛景初最后看了他一眼:“徐迟,我不是你,也幸好不是你。”

    再回到住院部,程了正在楼梯口张望,看到盛景初顿时松了口气。

    “饿了吧?去吃饭。”

    她好像又恢复了活力,眼睛还红得厉害,人却在笑,左颊的酒窝十分鲜明,像裹了蜜的大白兔奶糖。

    盛景初问她:“你知道你最常跟我说哪句话吗?”

    “哪句?”

    她说过的话太多了,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最常说哪句。

    “就是你刚才的那句,饿了吧?去吃饭。”

    程了揉了揉脸:“唉,谁让我是个吃货呢。”

    其实亲近的两个人,最常见的对话不过是些生活日常,永远离不开衣食住行。

    她担心他吃得不好,因为除了吃,她也不太擅长别的。

    她偶尔晚饭吃得早,半夜饿得难受的时候还会给盛景初发条微信问他饿不饿。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因为他每天睡得都很准时,但无一例外地都能立马回复她。

    后来她跟小齐聊天才知道,盛景初把应用提醒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她于是又担心他晚上睡得不好,晚上忍着不去问他,可自己饿的时候总会怕他也饿。

    后来她熬了一大锅汤,分成好多份给他冻到冰箱里,告诉他饿的时候自己下一点儿面吃。

    程了几个月大的时候得过一次肺炎。她妈妈在外面干活,觉得热了,回家就把她的衣服都脱了,她先是感冒,后来变成肺炎。

    为了这件事,她妈妈一直很自责,说自己怎么能拿大人的冷暖去衡量孩子呢。

    程了其实也觉得她妈妈有些关心过度了。

    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忽然明白了她妈妈当年的心理,因为爱一个人,总会忍不住拿自己的感受去揣测别人,就像她饿了,总会担心盛景初饿了一样。

    两人在医院附近的面馆随便点了两碗面。

    一坐下,程了先喝了一口汤,咂咂嘴巴,觉得胡椒放得有点儿多。

    好在一口热汤下肚,觉得暖和了不少,9月的晚上已经有了凉意。她从进了医院就开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儿。

    饭馆的客人并不多,吃饭的人也都满脸焦虑,看来都是病人家属。

    “你知道在医院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程了夹去几根面条,“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命,说我八字不好,克父母,得把我远远送走才行。我妈妈肯定是不信的,结果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后来我跟着我爸回到我奶奶家,第二年我爷爷又过世了,于是又有人说起了八字的事。好在这之后家里人都挺健康的。我其实不怎么信命,但是今天我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时候,真的怕了。

    “我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一门星座课,老师没事的时候喜欢给大家算星盘,我一次都没算过,她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深,她说我算命不是为了让大家回避命运,而是用更积极的态度去接受命运。

    “那时我就在想,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如果我小的时候我妈妈把我送走了,她是不是直到现在还能健康地活着?如果我没回到我奶奶家,我爷爷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我真的被远远送走了,我爸爸今天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

    盛景初放下筷子。

    “我父母过世之后,我被亲戚家收养过,当时也有人说,这孩子的命不好,亲生父母都克死了,亲戚先是不信,后来将信将疑,再后来家里发生一点点事都会怀疑到我身上,我就从这家到那家,又从那家到另一家。

    “直到我六岁那年碰到了老师。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其实那时候我对围棋一无所知,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说:‘他们都说我命不好,你不怕吗?’

    “老师当时抱着我说:‘不要把自己的不幸归咎在别人身上,人活着就要有承担命运的决心和勇气,否则每个人都注定会死,为什么要多吃几十年的饭?’”

    他看着程了的眼睛。

    “了了,在人生走到一个转折点,或是生死关头,我们没办法选择和改变的时候,既然命运只能佑护到这里,我们只能去靠自己,再拼一拼,再挣一挣,再求一求,如果这样也没有用的话,那就只能接受,尽管这个过程要经历无数的痛苦。可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咬紧了牙坚持下去,因为你不知道,你爱的那个人走了,爱你的人会在什么时候来。”

    他笑了笑:“你看我等了二十年,不是等到了你。”

    程了的眼睛有点儿湿,她埋头吃了一口面条,吐了吐舌头:“辣,好辣,我都要辣哭了。”

    盛景初无情地拆穿她:“你吃的是红烧牛肉面,一点儿辣椒都没放。”

    程了又好气又好笑,吐了吐舌头:“其实呢,有时候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没必要揭穿的。”

    他告诉她:“你在我面前不需要掩藏情绪。”

    程了撇撇嘴:“我哪儿还需要隐藏啊,就差写在脸上了,不行,我以后也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她刻意做了个严肃的表情,“你说我现在是什么情绪?”

    “我不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情绪,但我知道你即将出现的情绪。”他伸手揩掉她嘴角的葱末,“尴尬吗?”

    程了咬着下唇,吃吃一笑:“一点儿也不尴尬,是感动好嘛!”

    回到医院,程爸爸已经醒了。

    程了扭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程爸爸拍了拍她的手:“臭丫头,哭什么。”

    交警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可惜程爸爸提供的信息很有限,当时逆着光,他也没能看清车型,只记得好像是黑色的。

    其中一个小个子交警反复看了盛景初好几次,跟同事低声交流了一会儿。

    等到出了病房,小个子交警看向盛景初:“你是盛先生吧?”

    盛景初问他们:“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小个子交警冲他笑了笑,“你还记得公交车失窃案吗?我们系统内部挺轰动的,经手的那个警察就是我的校友。你参加《全能挑战》那期我也看过,对你超强的观察力,我们都很佩服的,我们指导员还说呢,大家要都有这个观察力,好多案子早就破了。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跟我们去交警大队一趟,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

    程了也很好奇,见爸爸的病情还算稳定,就陪着盛景初去了交警大队。

    对于盛景初能帮忙这件事,程了心中觉得不太靠谱的。

    他的记忆力是好,但前提是他看过刻意记过,他又没见过肇事车辆,能提供什么有效线索?

    交警把现有的线索展示给盛景初。

    先让他看了事故现场的照片,又把附近商店的监控给他看。民用监控的像素极低,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飞驰过去,上了辅路,根本分辨不出车牌和车型。

    盛景初借来纸笔,看过一遍视频,在纸上画一些痕迹,直到十几遍之后,他将纸上的痕迹补足。

    “车牌反光,我只能确定有字母h。”

    记录肇事车辆过去的视频虽然只有几秒,分割成一帧帧的画面,也有几十帧。

    程了忽然想起之前《全能挑战》中,第二个选手挑战的就是通过视频片段找不同,盛景初或许是用这样的方法来观察的?

    他向交警解释:“视频虽然短,但每一帧画面的噪点都有区别。将每帧画面的噪点叠加,就出现了一个h的轮廓。可惜前面的汉字和后面的字母由于反光太强烈,实在没办法确定。

    “看司机驾车的路线很熟悉,应该是江城本地人,所以最前面的汉字很可能是江。至于车灯的碎片,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应该能分析出车型来,车身黑色,江h开头的牌照,应该可以缩小搜查的范围。”

    众人将信将疑,程了知道大家还没全信。

    人从不信到信,总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程了和盛景初从交警大队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夜风有些凉,她缩了缩脖子。

    盛景初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程了担心他感冒,推了推:“没关系的,我一点儿都不冷。”

    他将衣服盖严一些:“我热。”

    程了牵过他的手,试了下他掌心的温度。

    他还骗她说热,明明掌心那么凉。

    她问他:“人撒谎会变成小狗,那熊猫撒谎会变成什么?”

    他摇头。

    “是狗熊!”

    上了车,程了冻得抽了抽鼻子,去翻手套箱里的纸巾,没想到居然翻出来几只纸鹤,折角处十分利落,每一只鹤嘴的长度好像都经过测量一样,排列在一起分毫不差。

    对细节把控得这么严格,不用说,应该是盛景初叠的。

    她把纸鹤放回去,笑他:“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爱好。”

    专业棋手的压低都很大,曹熹和减压的方式是打麻将,加藤清正减压的方式是喝酒,盛景初的减压方式就是折纸鹤。

    十六岁参加天元围棋赛之前,他折过八只。

    十九岁参加中日韩三国围棋邀请赛之前,他折过五只。

    近几年他其实已经很少折了,可是从程家出来,小齐载着他去医院的路上,程了的电话打不通,车又堵得厉害,急躁、焦虑,他的情绪第一次失控。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才再一次折起了纸鹤。

    他数了数,九只,居然比他参加天元围棋赛前折的还要多。

    交警先就江h的车牌号进行了调查,很快发现了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一大早程了就接到了交警队的电话:“案子破了,肇事者我们已经抓到了。”

    隔天,程爸爸又做了腿部手术,手术很成功,不过总要休息几个月才能完全复原。

    这事给程爸爸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作为一个厨师,不能够掌勺,这种寂寞简直是致命的。

    他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到了传承衣钵的年纪,唯一的闺女根本不想继承自己的事业,周围几个年轻小伙的资质也乏善可陈。

    他干脆在微博上发起了征收徒弟的广告,还真有几个小伙子来应征。他天天忙着“海选”“晋级”的事,心情倒好了不少。

    谁也没想到,盛景初帮助交警队破案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并且越传越神,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一时间简直要把他捧成当代的福尔摩斯。

    程了念着报道直笑,顺手推了推正在研究棋谱的盛景初。

    “喂,福尔摩斯!”

    盛景初扭头看她:“我要是福尔摩斯的话,一定要选你做搭档的。”

    程了大为得意:“怎么样,承认我是华生了?”

    他摇头,比了个“汪汪”的动作:“你是警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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