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盛景初成-《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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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甩出一张二条,接着说:“韩元!三万韩元,还不够吃顿烤肉的呢。早知道他这么抠,谁陪他玩啊。后来在首尔又碰上了,他非拉着我去喝烧酒,我想着,为了国际关系,还是得去啊。他带着我去吃了韩牛,他们韩国人不讲究什么‘身土不二’吗,韩牛死贵死贵的,我就琢磨了,这是有事求我?等我上个厕所出来一看,嘿,人走了!”

    程了忍不住好笑,她以为这些棋手全像盛景初一样讲究呢,敢情什么人都有,有曹熹和这么不拘小节的,还有曹正镐这种以抠出名的。

    蒋春来的一个徒弟,叫楚鹤的接过话。

    “曹正镐这两年的状态不行,去年的东洋杯,我都赢了他两局。”

    另一个叫关策的徒弟叹了口气:“他妻子过世以后他的状态一直很差。”

    这回连曹熹和都沉默了,半晌才说:“老曹人抠,对太太倒好。”

    曹正镐的事,程了听言晓说起过。曹正镐的太太是个服装设计师,两个人恋爱七年,结婚后生了一儿一女,曹正镐和妻子的感情是棋坛出了名的好,谁想到他妻子出了车祸,在医院抢救了一个月,人还是走了。

    曹熹和一推牌:“和了!”

    说起曹正镐的事,曹熹和看着程了,笑得别有用心。

    “其实我们这些棋手都很纯情的,像我师兄,二十来年都不开窍,一开窍,还挺有脑子的。”他推了推程了,“要不要我卖给你点儿跟我师兄有关的独家新闻?”

    程了微微有些不自在,虽然大家都说她和盛景初怎样怎样,实际情况他们自己最清楚,而且自从昨天回来之后,她总感觉盛景初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对于他公开承认他们是朋友,程了想,他大概在提醒自己,他们只是朋友,需要时刻谨记着这条底线才好。

    她看了下时间,一声尖叫:“这么晚了,你明天有比赛呢!”

    说什么都不能再玩了,程了收起dv回了房间。

    小齐照例打来电话谆谆嘱托。

    “盛先生睡觉没?明天参加比赛的衣服你准备好了吗?要挂起来呀,意大利定做的,贵着呢。《道德经》呢?你要放在盛先生能看得见的地方。”

    对雇主这么娇养好吗?程了总觉得盛景初不是那种要求多多的人,你给他,他就接着,你不给他,他也不会主动要。

    虽然自己只是临时助理,但确实好像对雇主不太上心,程了自我检讨了一番,敲开了盛景初的房门。

    他穿着睡衣,手里握着一卷书。

    不知道为什么,程了忽然觉得有点儿尴尬,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看。

    “我来帮你调下空调。”

    他把她让进去,没问她的意见,直接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程了看了看空调的温度,正好。就这么离开似乎又不足以表达自己对他的关心,可是说什么呢?明天就是比赛,说什么似乎都不足以让他放宽心。

    她捧着杯子看着他手里的书。

    “你在看《宋词》?”

    他点头,解释了一句:“比赛之前放松一下。”

    也对,就着《宋词》这个话题,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我爸给我买了一本《唐诗宋词元曲》,没错,不是三本,是一本,名字就叫《唐诗宋词元曲》,字小得跟蚂蚁一样,有……这么厚。”

    程了用手指比画出一个厚度。

    “我就特别喜欢里面的《钗头凤》,背下来了四处显摆,可得意了。后来发现我背错了好多字,你知道为什么?”

    盛景初抬眼看着她:“为什么?”

    程了大乐,手扶着沙发的把手用力拍了拍:“书是盗版的。

    “对了,我给你出个脑筋急转弯。”

    程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够淑女,收回手,悄悄瞥了盛景初一眼,一副“你刚才没看见吧”的样子。

    “唐婉再嫁,猜一个生活用品。”

    他也的确做出一副“我刚才并没注意”的样子:“猜中了你给我做宋嫂鱼羹吗?”

    这个彩头太容易了,程了爽快地应下来。

    他的手指在书页上翻动了几下,停在了一页,摊开递给程了看。

    是陆游的《钗头凤》。

    唐婉是陆游的前妻,因为婆婆不喜欢最终被逐出了家门。

    停顿了一下,他说:“路由器。”

    路由器,谐音“陆游气”,就知道难不住他。

    “唉,下次你多思考一会儿,让我也有点儿成就感。”程了站起来小声嘟囔着,拉开门又扭过头来粲然一笑。

    盛景初觉得如果给程了选一种代表色,那一定是黄色,明亮又温暖,像某个无所事事的午后,在窗后拿一本书随意翻看时,落在书页上的阳光。

    “晚安。”她说。

    程了照例早早起来,给盛景初安排完早饭就去敲曹熹和的房门,几乎敲了半个小时曹熹和才开,顶着两个大熊猫眼,一张嘴一阵酒气。

    “几点了就叫我啊?”

    他看了下手上的腕表,哇哇大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咣”的一下掼上房门,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等下,我换衣服。”

    程了原本觉得他是宠辱不惊,今天看这是没心没肺啊,哪有比赛当天还起迟了的。

    再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换上了西装,两只手一直压着翘起的头发,嘴里嘀嘀咕咕的:

    “羊毛卷真是烦死了。”

    到了赛场,媒体早已经守着了。

    围棋比赛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自矜地位的总会后到赛场,大概像明星走红毯一样,有个压轴的心理,韩国棋手赵延勋,即使到早了,也会在休息室里等着。

    盛景初早已到场,身上穿的是小齐再三嘱托的rubinacci西装,腰线收得很紧,勾勒出硬瘦的线条,搭配里面的白色衬衫,将人衬得颀长挺拔。

    看到曹熹和,他微不可察地皱皱眉,猜枚过后开始了比赛。

    媒体记者被拦在了门外,只能通过休息室的大屏幕观察里面的局势。

    开局不久,曹熹和就投子认输。

    程了几乎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做了长期守候的准备,按照主办方规定,一局比赛三个小时,有时候一个棋招会思考许久,拖到时间用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只看到黑白二字往来了几回,连门路都没摸清楚,就完了?

    难道是因为曹熹和昨晚熬得太晚,状态不好?

    赛场门一开,记者就拥了进去,程了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琳达恭喜盛景初。

    “开局就这么顺利,看来这次比赛胜利在望。”

    盛景初面无表情,深深地看了曹熹和一眼,起身离开了赛场。

    程了过去安慰曹熹和:“没事,三局两胜,咱还有希望。”

    曹熹和摩挲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大家:“我早点儿认输了,大家好早点儿吃饭啊。”

    隔天是蒋春来与解寒洲的对弈,蒋春来的几个弟子都在,解寒洲的弟子也都来了,盛景初来得迟些,丁岚给他留了位置,远远叫他:“师哥,坐这里!”

    盛景初没过去,选了个后面的位置坐下,抬头看着大屏幕,这盘棋下的时间就久了。

    程了看不懂棋路,糊里糊涂地盯着,起初坐的位置很靠前,后来又来了几个领导,程了主动给腾了地方,也坐到了后面,和盛景初的距离一下子近了起来。

    盛景初问她:“看出了什么?”

    程了咂咂嘴:“白子摆得真像冰激凌啊。”

    她的研究角度还真是特别,盛景初轻声一笑,指了指屏幕:“老师要赢了。”

    蒋春来执白,解寒洲执黑,程了觉得白子一大片,看不出黑子有什么胜利的迹象。

    “蒋老师棋风飘忽,经常会有出其不意的怪招;老师的棋风稳健,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你看167手。”

    他想她大概也听不懂“挂”之类的专业术语,直截了当地做了个推断。

    “三招之内,白棋的败势就会显露出来。”

    程了似懂非懂地点头,前排的曹熹和已经叫了出来:“老师胜了!”

    果然又落了两子,蒋春来停秒认输。

    虽然只胜了一局,却是个好兆头,曹熹和拉着几个师弟要一起吃饭庆祝,直把蒋春来的弟子气得脸色发青。

    解寒洲最小的弟子今年才十三岁,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看着很像动画片里的一休哥,过来请盛景初:“大师哥,二师哥要请你吃饭。”

    盛景初叫住曹熹和,面沉如水:“你跟我来。”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小师弟吐了吐舌头,想跟出去又不敢,拿着眼睛四处乱瞟,看到程了时眼睛一亮。

    “师嫂,师嫂,你去看看呗。”

    师嫂你个头啊!

    程了到底好奇,悄悄跟了出去。

    盛景初走到回廊处停住,曹熹和插着兜,垂着头,像只受了气的鹌鹑。

    “今天上午为什么会输?”

    “输还有什么理由?”曹熹和一副委屈的样子,“棋力不济呗。师哥你这就是欺负人了,我输了本来心情就不好,你怎么还往我的伤口上撒盐。”

    盛景初冷冷一笑,目光里凝着寒冰:“是吗?”

    程了第一次见他生气。在她的印象里,盛景初虽然表面冷淡,但脾气堪称温和,即使在派出所里受到诘难,他也依然进退有度,连语速都能保持恒定。

    曹熹和收起了委屈,默不作声。

    “小曹啊,”盛景初微微叹息,“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是围棋,那时候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所以一直没有回答你。”

    “围棋是输赢吗?是,也不是,方寸之间你争我夺,总以输赢论长短。我六岁学棋,你在我第二年入门,算一算,不长不短,也十几年的时间,你从一拿棋子手就抖的孩子,到九段高手,该学的都学了,该会的也都会了。只一样,你现在还不明白……”

    他看着曹熹和,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围棋的精神就是尊重对手。你我二人,赢的一方终究免不了和老师对阵。你想输,可以,我也未必给你赢的机会。”

    他的声线微提:“你看着我!”

    曹熹和慢慢抬起头。

    “但,我需要你做到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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