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见长安乱-《西域第一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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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到关一刀,韩不疑大喜过望。虽说前后折损了三十余缇骑,能抓到通缉多年的河西巨匪,绝对是奇功一件。他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不敢耽搁,向杜延年匆匆打过招呼,就带人押解关一刀回去。

    杜延年没有阻拦,只要史公子和霍公子安然无恙,至于犯人该由谁送又送到哪里,他只是太仆,不管这些。

    韩不疑没有高兴多久,离开梅子坞,穿过扶辇桥,他就被一彪人马给截住了。

    来人正是金建。

    论官职,韩不疑也许不惧金建这个驸马都尉,但金建是当今天子最宠信的人,加封侍中,出入禁中。只此一点,朝野上下除了霍大将军和他那个飞扬跋扈的儿子霍禹,哪个敢撄其锋芒?

    韩不疑心中惴惴,笑着上前询问来意。

    金建也不说废话,直接索要关一刀。

    韩不疑如何肯答应?且不说他和关一刀之间的恩怨,如今死了三十多个缇骑,才好不容易逮条大鱼,金建闻到腥味就上来,爪子未免伸得有些长了吧?

    “金侍中,抓捕盗贼本是中垒令的事情,韩某说句不中听的话,好像与驸马都尉无关吧?”

    “关一刀抢了凤凰胆,又差点儿要金某的命,如何与本官无关?”

    “就算如此,那也是廷尉府的事儿,金侍中真想横插一脚?”

    “韩大人,今日抛开庙堂不谈,关一刀我是要定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韩大人肯通融,金某必有后报。”

    韩不疑冷笑:“韩某不通融,你就要硬抢,金侍中是这个意思吗?”

    金建知道谈不下去,干脆向身后一招手,数十名身披玄甲的胡骑开始冲锋。这些侍卫是金建重金打造的,名为玄甲卫。来自乌孙的甲等战马,人马俱披重甲,戴铜面具,只露两只眼睛。每人一具神机甲字弩,弯刀如月,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别看不足百人,一旦发起冲锋绝不逊于千军万马的声势。况且这些侍卫是万里挑一的胡骑好手,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岂是捕盗的缇骑可比?

    韩不疑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缇骑虽占数量上的优势,他也不敢玉石俱焚。打不打得过是一方面,主要是他惹不起这个姓金的小王八蛋。真要在扶辇桥头杀个血流成河,输赢不讲,到最后脑袋搬家的肯定是他。

    “你赢了!”韩不疑退开,把关一刀拱手让给金建。

    金建拱手道:“韩大人盛情,金某没齿难忘!”

    韩不疑道:“韩某公私分明,此事定会向陛下如实禀报!”

    金建冷笑两声,扬长而去。

    折腾了大半天,折损了不少袍泽,却是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缇绮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好不容易回营,又被人截住。

    来人是霍禹。

    听说梅子坞出了事儿,霍禹再也坐不住,他不知道关一刀为何与霍山闹翻,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关一刀绝不能活着落到缇骑手里,否则,光是买凶杀人这一项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若是别人还好说,金建那厮知道了真相,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按说缉捕盗匪用不到羽林骑,霍禹以霍云被执和长安九市大乱为由向天子讨了一份旨意,率一百羽林骑直奔梅子坞。路上听说关一刀被缇骑擒拿,他又转去堵韩不疑。

    听说金建抢走了关一刀,霍禹勃然大怒。

    关一刀……桃姬……霍禹喃喃自语,脸色狰狞。

    大将军权倾朝野,手中又有鹪鹩坊,真当半桃小筑那点儿破事逃得过霍家的耳目?不是霍家愿意隐忍,而是缺个契机罢了。

    霍禹想想凤凰胆和那个自己觊觎许久的桃姬,再想想宫里的小皇后,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抛开凤凰胆不提,金建这是要干什么?父亲连宫里的女人都不许天子碰,金建却在外面给天子养了个女人。关键是这个女人还怀了孕,一旦诞下龙种,他那个肚子不争气的外甥女上官云霓将置于何处?真让桃姬上了位,他们霍家没了皇后这个金字招牌,江河日下是一定的。父亲活着还好说,一旦山陵崩,偌大的霍家还不由着金建那厮揉扁搓圆?

    古人说无毒不丈夫,姓金的,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霍禹大手一挥,羽林骑冲风破雪驰向半桃小筑。

    2

    半日后,一个消息传遍长安城。羽林骑抄了半桃小筑,与驸马都尉府的玄甲卫大打出手,双方死伤数十人,血水染红了红楼外面的虎溪。金侍中重伤垂死;那个名叫桃姬的女子从楼上坠下,当场毙命。

    至于关一刀,直接被霍中郎砍了头。霍禹拿到了凤凰胆,又一把火将半桃小筑烧得干干净净。

    此事震惊朝野,当今天子闻讯,呕血三斗。

    霍大将军亲自出面,将霍禹撤职查办,打入大牢候审。一干羽林骑和玄甲卫以及在半桃小筑侥幸活下来的人,全部处死。

    长安城再次见识到霍大将军的铁血手段。

    郑吉和万年离开梅子坞回到虾撁坊,却不见了苏子和蝉衣。

    吴半夏看向郑吉,冷冷道:“你要找人的话,可以去西陂泽。”

    万年叫道:“西陂泽?她们去那里做什么?”

    郑吉问道:“谁劫走了她们?”

    吴半夏没说话,指向外面。

    廊外有一秦碑,历一百四十余年而不毁,上面的碑文据说出自前朝丞相李斯之手,挺遒清劲,随势生姿,如千钧强弩,万石洪钟,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此时碑文被人用重手法生生抹去,又以指代刀画了一只鸡爪和几抹虾须,笔法拙劣如小儿涂鸦。

    郑吉看向吴半夏:“你和他们交过手?”

    吴半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万年笑道:“这是什么破玩意儿?装神弄鬼吗?”

    冯无疾叹道:“指力通玄,如龙象蹴踏,天下无矩矣。”

    万年骇然咂舌:“不会吧?天底下真有这号牛人?”

    “五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对夫妻,亦正亦邪,武功奇高,折在他们手里的江湖名宿不下双手之数。据说当年徐无敌和他们交过手,胜负未知。”

    “敢和老跛子叫板,那是神仙级别的人物啊。说了半天,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鸡公虾婆!”

    “什么意思?”

    “那对夫妻成名数十年,没人清楚他们的来历。男的擅使一对鸡爪钺,女的身藏一双虾尾刀,江湖上有个响亮的绰号——鸡公虾婆。”

    “鸡公虾婆?”万年忍不住大笑:“这名字真不含糊!”

    “与名字相比,他们杀人的手段更不含糊!”

    “苏子没来过长安,怎么会招惹到那两个老不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说是咱们连累了苏子姑娘?”

    “我只是猜测,否则事情说不通。”

    “又是买凶杀人?”

    “不然呢?”

    “算了,我懒得去猜。不管鸡公虾婆还是鸡毛鸭血,总之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老法子。江湖赌命,入了局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他们!大家还是各凭本事挣命吧。”

    大家都看向郑吉,不知不觉间将他当成了一锤定音的人。

    郑吉笑了笑:“天色还早,我带虎蛮去西陂泽看看,你们留在这里听我的消息。”

    万年急道:“这怎么行?你明知道鸡公虾婆手段不俗,还要单刀赴会。别人跟着也就罢了,一个小蛮子有什么用?再说了,你今天刚和关一刀打了一场,哪有余力再对付两个老妖怪?”

    虎蛮瞪视万年,一副拼命的架势。

    郑吉笑道:“鸡公虾婆虽然可怕,也不是见了面就要吃人。我只是去瞧瞧,也许见面之后相谈甚欢,再来个瓦铫煮春雪的雅事,又是一段江湖佳话。”

    万年扶额:“让鸡公虾婆请你吃茶?他们不把你煮了算我没说。”

    话是这么说,郑吉主意已定,众人也不再勉强,毕竟郑吉的身手他们都是见过的,不敢说打得过鸡公虾婆,逃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骑冒雪出了长安城,直奔数十里外的西陂泽。

    西陂泽合终南山溪泉而成大泽,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前人有“日出东沼,入乎西陂”之语。天色欲晚,飞雪如絮,时闻凫雁之声。地冻天寒,陂上少行人,朔风嘶啸,白茅摧折。湖上风急浪高,一叶扁舟出没风浪之中。舟上一人,戴斗笠披蓑衣,执竿而钓,大袖飘摇。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有歌声远远传来:“鹏抟九万,身为下贱,半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朝权在手,巍巍高楼连霄汉。青,也是眼;白,也是眼。世间豪杰入吾彀中,喑哑叱咤,席卷天下如覆手。一夜楚歌起,身死乌江渡。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郑吉策马行至湖边,遥遥抱拳道:“舟上可是鸡公前辈?”

    舟上人不答话,反手一抡,钓竿如瘦蛟跃波,一根白亮亮的银线从浪涛中飞出,穿越百丈宽的湖面朝郑吉疾射过来。

    郑吉知道厉害,手按马背倒掠出去,如惊矢之鹰鹘。

    鱼钩裂空而至,砉然如凤鸣,钩住了郑吉那匹栗色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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