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二)-《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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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灌木、树丛、松林,那些阻碍,岳无尘统统看不见,亦不放在眼中。

    他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卅罗。

    终于,一棵倒塌的松树擦过了辗转腾挪、一路逃跑的卅罗的后背,将他背后横劈出一道血口,将他的行进步速延滞了一瞬。

    只这短短一瞬,岳无尘便欺近了他,一手持鞘抵住卅罗后颈,一手握剑,毫不留情地钉入他的肩膀,把他直楔进了铺满腐殖之物的泥土之中!

    卅罗喉间一甜,却连血都来不及咯出,口鼻便被一齐封入泥里,卷刃的青铜剑刃打着转飞出,嗡然一声,钉穿了百年老树的树干。

    卅罗本为亡命之徒,却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比自己还不要命的正道修士。

    然而卅罗毕竟是卅罗,落至此等境地亦不肯轻易就死,将中剑的肩胛往上一顶,任由“缘君”穿肩而过,径直顶到了剑柄部,又暴喝一声,挣起身子来,将自己硬生生自地上拔起,横向一滚,一把摸住岳无尘襟摆,揽抱住他的腰身,用鲜血淋漓的剑尖朝他胸口扎去!

    在电光火石间,岳无尘反应竟也丝毫不逊于他,徒手抓紧了剑刃,把锋刃做了铡刀,向他创口侧旁的血肉切去!

    卅罗登时痛吼一声,眼睛里绽出大片血丝来,提膝去撞岳无尘的小腹,可无论怎样发力冲撞,他都像是撞上了一面沉默的铜墙铁壁。

    鲜血从岳无尘掌心涓涓流出,而他似乎是觉不出痛苦来,将灵流聚集在卅罗丹元之处,旋即眼神一厉,纠集全身灵气,聚成一记重锤,直直捣入了他的元婴本体之中!

    元婴受创,此痛绝非常人能够承受,卅罗双目瞠然,惨啸一声,浑身再无气力,瘫软了身体,知觉全无地昏厥过去。

    岳无尘满手鲜血、鬓发凌乱地坐于林间,自从刚才狂战开始便抑在胸中的浊气这才涌出。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顺着脸颊滚滚涌流而下。

    若是广府君在此,怕也是会被岳无尘这不要命的打杀法惊到。

    ……这算什么?

    岳无尘向来潇然洁净,舞剑时颇有翩然凌风的君子之态,何必要这样一身水一身泥地和人滚在一起?

    街头摔跤也不过如此了。

    但岳无尘只要一想到徐行之被搅碎的右手手骨,以及被钉于殿前白玉柱上时满眼的无措和绝望,便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只想从他那里把欠行之的全部取回。

    ……待他真正冷静下来,卅罗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了。

    卅罗不知道,他与岳无尘确是第一次交手,但岳无尘已与他战过不止一次,且在漫长的黑暗岁月里,他曾无数次地构想该怎么应对这名宿敌。

    现如今岳无尘占尽了上风,且比上次杀死他的时间提前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报完私仇,岳无尘喘息半晌,重又变成了性情温驯的清静君。

    他扶着树身慢慢站起,将流血的手掌藏于袖中,走到卅罗身侧,借着星光,垂眸看向那人染血的面容。

    ……只需搅碎他的魂核,一切便能就此终了了。

    但就在清静君单手将“缘君”自他体内拔出、准备动手时,眼前之人皱起眉头,面露痛苦之色,闷哼辗转片刻后,身体竟渐渐缩小了,血迹斑斑的袖袍也一分分变得空荡起来。

    ……岳无尘骤然收剑。

    这倒不是卅罗有意为之,只是体内元婴受到重创,为求自保、自行缩紧,是而才会引起躯体的退变。

    就和当年九枝灯催逼徐行之、致使其躯体回到五岁时一样。

    高约八尺的男人很快缩水回了少年时代。他看上去顶多十岁左右,身量不过四尺半,唇焦口敝,脸色煞白,口角隐有血沫渗出,一眼看去,倒着实是弱小可怜。

    岳无尘心中一悸,引剑欲刺,却无论如何落不下剑去,割断那柔弱过分的咽喉。

    风陵山有一条规矩,剑上绝不能沾染女子与孩童之血,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除恶务尽”的铁规。

    清静君也不知,当孩童与极恶之人融为一体时,他究竟是要遵守前一条,还是后一条。

    面对着那四肢微微抽动的小男孩儿,岳无尘踌躇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蹲下身去,捺住了卅罗身上几处大脉,凝聚周身灵气,潜入其体,将他体内魔脉一洗而空。

    昏眩中的卅罗剧烈抖颤起来,口中发出小兽似的细碎呜咽,因为极痛,眼泪滚滚而出,把他泥污的脸颊洗得斑斑驳驳。

    清洗大约进行了大半时辰,待鸡鸣欲曙时,清静君才将手自他痉挛发颤的前胸撤开。

    ……他决定不杀他了。

    卅罗今日一败涂地,修为尽废,灵脉遭毁,且魔脉都被他洗刷一遍,再无法修行任何魔道功法,体内元婴之力也失去了可供流转的介质,从今往后是再作不得恶了。

    就让他在这里躺着吧。待魔道找到他,自会将他带回总坛好生养着。

    清静君用左手将染血的剑刃收回剑鞘,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衣服堆中皱眉低吟的卅罗,低头拂了拂落于襟摆上的污泥,纵身踏风,飘然而去。

    在他离去一刻后,一队衣衫褴褛的魔道弟子鬼魅似的溜入了怀宁山中,领头的六云鹤挥手低声道:“各自散开,务必要把师父寻回!”

    魔道弟子听话地散开阵型,分别寻找起来。

    六云鹤身侧跟着个三角眼,见他额上凝有未干的鲜血,便殷殷地递了手帕上来:“……师兄,擦一擦。”

    六云鹤心中烦乱,将他手掌一把推开:“滚。快去找师父。”

    三角眼对此却显然不大热衷,小声劝说道:“师兄,我刚才听见有弟子议论,说瞧见岳无尘从怀宁山上离开了,除了袖口上染了点血外,到处都好好的……”

    六云鹤脸色骤变,一个大耳刮子直甩了出去,一声响脆,把三角眼砸翻在地:“你再敢咒师父半句,信不信我下一刻就让你死得难看!”

    三角眼捂住肿胀起来的半张脸,不再多嘴饶舌,舌尖舔着松脱的牙齿上涌出的血,腹诽不止:

    那清静君全身而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相应的,卅罗现在不是死便是残。

    如果死了,一了百了,倒是清净;如果没死,可就有热闹瞧了。

    ——魔道之中,向来讲求成王败寇、实力至上,可不需要无用之徒。况且卅罗在魔道,亦不是什么得人心的人。

    卅罗在采补修炼时,绝不找凡人。这倒不是他怜惜人命,而是在他看来,凡人和肉猪没有区别,只有那些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弟子才有资格供他采补。

    与生俱来的修魔天赋让他有了骄狂的资本,弟子们常常被他喜怒无常的性情折腾得苦不堪言。若是触怒了他,啖心挖肝都是客气。

    说白了,卅罗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恶徒,仙道憎他,魔道同样憎他,就连三角眼以前也受过他的害,挨过他的打。

    三角眼舔着嘴里的伤口,无比期待能找到一个伤残难行的卅罗,自己会好好将他带回魔道,廿载和六云鹤在短时间内也定会妥善护着他,可一个软弱无用之人,又能博得多久的同情呢?

    卅罗逐渐会被人抛至脑后,到那时候,有的是人想要好好“伺候”他。

    又过了小半晌,一名进入松林的魔道弟子蓦然叫了起来:“六云鹤师兄,这里!”

    六云鹤循声赶去,正巧看见那弟子用剑尖自松针林叶间挑起一片衣服碎片,上头渍染了大片鲜血,布料柔软华贵,正是从卅罗今日所穿袍服上割下来的,地上有一片鲜血痕迹,蜿蜒着朝林子另一头延伸而去。

    六云鹤眼睛都红了:“……快找!师父他受伤了,定然是走不远的!”

    底下的弟子们充满恶意地积极响应道:“是!”

    在距松林不远的一片空地上,一名身形孱弱的少年哆嗦着朝前爬去。

    他四肢被困在了过于宽松的紫袍之中,因此动作显得笨手笨脚拖泥带水,活像是第一次断尾的壁虎。

    他手指均被砂岩磨破,十指鲜血直流,但还是一路挣扎扭动着,往前方一处断崖上爬去。

    当他徒然挣命之时,余光里突然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双素白云履。

    少年喘息两声,仰起脸来。

    朝霞辉影间,立着一个净若无尘的身影,他周身被雾气似的白衣包裹着,唯有右袖上沾染着鲜红血迹。

    少年身形一顿,竟调转方向,朝他爬去。

    岳无尘不挪动半步,只静静看着他。

    他是走到一半时又折返回来的。

    他承认,在废去卅罗灵力时,他未能考虑周全。

    自己并非魔道中人,对魔道中事还是有诸多不知;若是魔道中有什么灵药宝物,能将他被自己洗去的灵脉恢复,那自己任卅罗被魔道捡走,岂不是纵虎归山了?

    在他思考该怎么处理此人为妥时,少年已爬到了他的足下,牵住了他的衣角,泪流满面着啜泣道:“哥哥,救我……我好痛啊。”

    岳无尘脸色一变。

    ……他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大概是因为魔道功力已散,少年眼中的鸦青色尽皆退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间泪水闪烁,哑声哀求道:“哥哥……”

    岳无尘低下头来,问道:“你可记得我是谁?”

    少年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摇摇头,但攥住他衣角的手却越发用力,把鲛绡质地的袍底揉得一团凌乱。

    岳无尘仍是低头静静注视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年看样子已竭尽了最后的气力,脑袋往下一垂,失去了意识。

    林间魔道弟子的脚步声渐次传出。三角眼是第一个闯入林外空地的,但他满心期望看到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赭色的血痕一路延伸出松林,在距离断崖还有十余尺时消失殆尽。

    三角眼不甘心地冲到崖边,张目四下望去,却只见到了一片嶙峋怪石,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小清观前,大获全胜的四门弟子欢天喜地地打扫着战场,将被魔道抛下的弟子尸首摆放在观前,只等作法安其魂魄、消其业障后,再就地掩埋。

    广府君在观门前焦灼不安,徘徊不已,直到远远瞧到一个回雪流风的身影,方才松了一口气,自行踏剑迎上。

    他刚想问岳无尘情况如何,便看见他背上趴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小孩子。

    广府君讶异:“这孩子是谁?”

    清静君直言相告:“卅罗。”

    广府君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待回过神来,又怀疑清静君是否在拿他取乐。

    他走到清静君背后,撑开那昏厥孩子的眼皮,确信看到的眼珠是墨黑色,才松了一口气:“师兄,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了。你右手可是受伤了?把这孩子交给其他弟子,快快回观,我给你包扎。”

    清静君坚持道:“你仔细看他的脸。”

    广府君面色一僵,再度低头细细查看。

    然而广府君先前没能仔细瞧过卅罗,如今硬盯也盯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看出这少年皮肤淡黑,五官俊朗,身上亦无邪气,并不像魔道中人。

    直到清静君将怀宁山中诸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广府君,广府君方才拧起眉来:“师兄,你觉得他是当真失忆,还是假意欺骗、妄图保命?”

    清静君说:“我觉得他在骗我。”

    广府君心中稍定:还好,师兄头脑还清醒,没有被这魔道之人的花言巧语蒙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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