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诗剑醉长安(1)-《冠冕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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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开元三十年秋,陇右沙州驰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众多旅客们都堵在了行途中的馆驿中。
自开元伊始,大唐对外的商贸活动便日益繁荣。而西域地区诸邦国本就拥有着悠久的经商传统,对此自然是热情迎合。
时至今日,陇右联通西域的这条商路更成了大唐对外的主要商贸通道之一,更被直接冠以金道的称号。特别随着大唐对西域的控制越趋稳定,行走在这条金道上的唐人商队也逐渐超过了西域的胡商。
商贸兴盛起来之后,沿途行经的区域自也出现不同程度的繁荣。沙州作为这条商路上重要的补给地区之一,便也涌现出众多的公私仓邸馆铺,围绕这些往来东西的商队提供各种服务。
大雪来得迅猛,让行商旅人们叫苦不迭,不得不就近投诉那些客驿馆堂。这些馆堂客栈则因风雪得利,诸处人满为患,忙碌的接待着来投的旅客。
馆堂外北风呼啸、大雪漫天飞舞,堂内则人声鼎沸、炉火热腾,不时还有旅人挑帘行入,一边拍打扫落着衣袍上的落雪,一边咒骂这见鬼的天气。
群众围炉而坐,就炉温酒,炉火上则高架牛羊翻转烤炙,如若没有生计行程的催逼,这场景画面倒是热闹温馨。
投宿客栈的不唯为了生计奔波的商旅,还有许多只是单纯游历各方、增广见闻的游侠士子。
唐人性格本就不乏壮阔豪勇,随着帝国疆土越来越雄阔,游学之风也蔚然兴起,不乏壮志儿郎矢志要踏遍大唐帝国的山川领域,而地域广袤的西域自然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此刻在这已经颇为拥挤的客栈大堂内,便不乏腰悬佩剑的游侠士子们不断的游走在诸席群众之间,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便是:“足下是否河中府来?”
他们问题中所说的河中府,并不是内陆两京之间的河东地区,而是距离中土长安足有万数里之遥的西域昭武诸国。
开元十三年,西域强国大食东进,攻灭了康国等西域昭武诸国。诸国兵微将寡,无从抵御大食东侵,诸亡国权贵们唯东逃托庇于安西大都护府,并屡屡上书恳请朝廷能够出兵帮助他们赶走侵略者、恢复诸国统治。
只不过那时大唐扑灭后突厥余孽未久,仍在致力于恢复漠北到西域的秩序、重建统治,因此朝廷并未直接下令大军出动干涉远西局面,只是勒令安西本部人马护送诸邦酋首归国。
时任安西大都护的郭元振便遣监察御史张孝嵩率三千健儿自安西本镇龟兹出发,奔行数千里,一直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将此诸国王族送归。过程中自是少不了碰撞战斗,这东西两大帝国也算初步了解到对手的实力如何。
在这将近两年的交战过程中,适逢大食国内王权更迭、内乱滋生,其东部统帅被新任国君诛杀。因此这一轮的交锋以大唐占据优势而暂告段落,大食国的军队悉数退出昭武诸国,双方暂以乌浒河为界。
这样的局面从开元十五年一直维持到了开元十九年,时逢突骑施首领娑葛新丧,时任安西大都护王晙以突骑施未先奏都护府便拥立娑葛之子为首领故、奏请朝廷延缓一应封赠,并典军出巡突骑施领地。
其时突骑施新主甫立、正自忧恐,怀疑安西此举正为剪灭其部而来,于是便西逃碎叶川、入寇石国怛逻斯城而走。
大食国便抓住西域动荡的这一时机,再次跨越乌浒河,连寇安国、康国、拔汗那等诸国,甚至一度兵临四镇之一的疏勒城。
朝廷因此紧急应变,再度以熟悉边务并已归朝拜相的郭元振为安西大都护、河中道大总管,将兵十万自关内驰援。
郭元振入镇之后,先以分化剿抚等诸手段平息突骑施的骚乱,继而整合镇兵、逐步收复失土,并最终在乌浒河畔击溃入寇大食军队,杀俘大食国人马巨万。
乌浒河大捷之后,有鉴于大食国的屡屡入寇、咄咄逼人,而西域诸国皆疲弱难当、贼来即没、力难自保,四镇又兵远难救,于是便在安西大都护府下加置河中都督府,废拔汗那国为宁远州、康国为定西州,两万胜军常驻、因粮于彼,以卫河中。
西域地当东西大陆交汇之处,其诸国游徙之外便以商贸为立身之本,本身的土地物产谈不上丰饶。因此原本安西的驻军给养除了诸胡进贡、就地解决一部分之外,主要还是要依靠陇右的长途输送。
河中府加置两万边军常驻,原本是更增加了西域的防务负担。但乌浒河流域却不乏水草丰美、耕地绵延,立国于此的康国等政权因此优越的自然环境得以成为昭武诸国最强大的国度。
河中府开设后,朝廷于此大置边屯,军资给养不只能够满足自身,甚至还能给四镇一定的回哺。
而在乌浒河西南,便是呼罗珊地区,本就是原波斯帝国统治核心地区之一,如今则作为大食国东部领疆的中心,其地理位置甚至可以比拟黄河河套地区。
大食国本是政教一体的政权,当其统治转为贵族世袭的王朝时,国内本就存在着极大的纷争与隐患。
呼罗珊地区作为大食国对外扩张得来的重要领地,已经存在有反对当世倭马亚王族的什叶派教民、波斯遗民、突厥铁勒游徙至此的部落等各种不稳定因素。
当大唐河中府驻军将西域攻防战线推进到乌浒河一线后,呼罗珊地区就变得更加热闹起来,让大食国统治维稳的成本陡增。
但对大唐而言,西线的战略开拓前景则就别开生面,往年疆域多有扩张,但基本都是寒荒不毛之地,凡所攻防征战仍然立足于保证中国本土的安全,如河中地区如此肥沃富饶的目标实在是罕见。
因此在河中府设立之后,大唐对外扩张的空间豁然开朗,而原本的西域地区除了配合漠北的边略经营之外,已经不再是边防西极,取而代之的便是对河中地区的征服与彻底归化!
这种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的更迭调整,寻常小民自然无从分讲清楚,而眼下旅人群众们之所以对河中府这么感兴趣,则在于今春河中府刀兵再兴、与大食国论战于呼罗珊地。
今年这一场战事的根源还要追溯到去年,开元二十八年,在西康群众屡屡上表恳求之下,当今圣人终于准许受封藏王的皇四子离国就封,前往西康建制。
藏王入国后的第二年,便在西康城召集吐蕃诸氏族土王豪酋盟会、以宣达朝廷制命。
彼时吐蕃王统已经分裂为二,分别是割治山南的大蕃王和留守吉曲河谷逻娑城的小蕃王。藏王强势入国、背后又有大唐作为强硬后盾,气势汹汹的召集盟会自然让这大小蕃王惊恐有加。
这其中尤以逻娑城的小蕃王反应最为激烈,担心会在盟会上被藏王斩杀,又因所在吉曲河谷地近西康,非但拒绝参加盟会,甚至出逃到泥婆罗。
适逢大食东进遭阻,非但没能踏足西域,反而还被唐军反制到乌浒河以西。
为了抵消来自唐军的压力,大食便遣使往见泥婆罗的小蕃王,愿意割许其国已经渗透并侵占的北天竺部分区域为蕃王领地,条件是小蕃王需从象雄出兵,配合大食军队绕开乌浒河防线,入寇吐火罗、大小勃律等地区,从而侧向反制河中府唐军,事成之后所掠诸地尽归小蕃王,大食则只求河中。
且不说大食是否会遵守约定、这一计划又是否可行,在自觉人身安全都遭到威胁的情况下,小蕃王竟真的被大食国使者说服,要连同大食一起对抗大唐的步步威逼。
大唐对此自然绝不姑息纵容,先是在吐蕃本土由藏王与大蕃王联合发表声明,以小蕃王弃国远民、勾结外敌、鱼肉宾属之罪,废黜小蕃王王位,两处兴兵讨伐。
接着便是大唐国中,以太子李彻遥领安西大都护、节制西方军务,信安王李祎为安西副都护、河中府都督、安息道大总管,波斯归义王李普尚为安息道副总管,将兵五万、进据铁关,跨河出击呼罗珊大城木鹿城,要将大食国势力一举逐出呼罗珊地区。
征命初春下达,五月信安王抵达河中府,西域此边又是风起云涌。如今已经到了八月中秋,关外业已飘雪,算算时间,河中府这一场大战应该也已决出结果。
因此陇边道途上这些旅人们,对于河中府方向的讯息也都密切关注,当道访问,希望能够尽早听到唐军壮胜的消息以及更多的战况详情。
只不过,沙州虽然也属于陇关以西的地区,但距离河中府仍有七千多里的漫长路程,民间的旅人自无官路驿道可供驰行赶路,即便是战后有河中府来客,也很难在这一时刻便抵达沙州,民间有关河中府这一场战争的讯息自然也就无从探知。
那些游侠士子们在堂中绕行询问一圈、仍是无果,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人挑帘行入,望着堂内众人不无兴奋道:“左行数里外别处馆堂中,有人是从河中府来,正在宣讲王师壮破大食的事迹……”
“此话当真?”
听到这话,堂内围坐的群众们无不惊起急问,对于这一场战事感兴趣的,不唯那些游历诸方的游侠士子,商旅行人们同样的倍感关切。
那人通知一声后便抽身而走,不再作详细讲述,而此客堂中的群众们便已按捺不住,纷纷披起御寒的裘衣便忙不迭追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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