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像是纸巾上的红色番茄酱,一个嘲笑。 一上午易晚什么课都没听。数学老师点起他时,都有点惊讶——她倒是没对易晚发火,而是下午班会课、整个年级做心理讲座时把易晚叫了过去,问他:“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平时不这样啊。” 易晚慢吞吞的,她就把易晚放出去了,警告他:“下不为例哦。” 临走前还揉了一把易晚的脑袋。 出办公室时易晚的物理老师还叫他:“喂,易晚,怎么戴眼镜了?近视了?” 另一个老师说:“现在的孩子啊,压力大,为了学习什么都顾不上了。你看我们三班,还不是精品班,40个孩子,不戴眼镜的就只剩十个……”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开始就学生减负进行交流。易晚看他们,觉得真好。 走出办公室,易晚又戴着眼镜扫了一眼楼道。 没有那个人。 没有小终。 可他要找到他的,一定要找到他的,无论他要为此丢下的是什么……楼下阶梯教室外围了许多人。按理说,班会课是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所有学生都会跑去食堂抢饭。如今他们却围在这里,真是奇怪。 易晚走过去时看见唐雪也在那里。唐雪回头时好半天才认出他:“易晚,你戴个这么丑的眼镜干什么?” 对于人山人海的阵势。唐雪说:“你不知道啊?学校请的新心理老师来了。给我们做考试压力疏导的。长得特别帅,还是顶尖名校的博士呢。一开始,大家都在问他的学习方法分享,后来就开始问他的星座和mbti了,哈哈哈……” 年级主任终于来赶人了,表情严肃,眼底里还是带着笑,说“小男生小女生一天到晚的脑子里想法还挺多”。学生们嬉笑着跑走了。她看了一眼易晚,对易晚没什么印象,不过易晚看起来挺乖,可能只是路过,就没赶。 唐雪也走了。她说:“再不去小炒就没了——易晚,你不是挺喜欢吃鱼香肉丝的吗?” 易晚说:“我再留一会儿。” 唐雪没在意。易晚一直站在门外的柱子旁,直到阶梯教室的人都走光。他脚有点站麻了,于是蹲下来,揉一揉…… 低头时他听见:“易晚?” 熟悉的声音。 青年站在他面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易晚抬头,他看见青年正弯着腰看他,穿米白色风衣,斯斯文文,身上有股温柔的文气。青年说:“怎么戴了副眼镜?你原来近视么?” 认出他来了。 戴上眼镜,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好巧。居然就是你的学校。”喻容时说,“一起吃晚饭么?” 那吃吧。 鱼香肉丝小炒卖完了。易晚只能买了一碗回锅肉。喻容时坐在他对面,和他打了一样的菜。两人坐在角落里,有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易晚吃得很快。可他发现,喻容时比他吃得更快。两人去倒饭盒时,喻容时才说:“我猜你不喜欢那种被人偷看议论的感觉。” ……这都感觉出来了啊。 晚自习七点钟正式开始——虽然大多数人都会在六点半之前回到教室。两人吃完晚饭是五点五十,操场上还都是人。有在打球的,有在和朋友一起绕圈圈聊天的,还有在沙坑里跳远的。他们站在操场上看了一会儿,喻容时说:“易晚,你做操时站在第几排?” 易晚对着晚风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说:“早上要做三套操,青春的活力,一套街舞,还有一套太极……” 他比了三个手势,眼镜映照夕阳。他没有找到“小终”。 易晚沉默。他取下眼镜,有点想回班级了。正在这时,喻容时轻轻地说:“易晚。” “嗯?” “我刚来棕南外国语,对这里不熟悉,你能带我四处走走、介绍介绍吗?” 于是又有了行走的理由。 他带着喻容时继续在中学里到处走。“小终”像是藏在每个地方,每个他一回头就会看见的玻璃或镜子里面,但仔细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那脸色苍白的、戴着眼镜的冷冷的身影。 晚自习过了大半,易晚始终没回教室。终于,九点钟时他没有了力气,到喻容时的办公室里休息——喻容时的心理咨询室在阶梯教室背后,暖色调的椅子和沙发,布置得很温暖,还有沙盘——易晚没有兴趣去摆。 他只是抱着抱枕,在沙发上发呆。喻容时在旁边给他泡茶。 “你刚刚,没有想逛学校,是吗?”易晚说。 喻容时说了实话:“因为我觉得你想要逛学校,你在找某个东西,是吗?” “一个人。”易晚说,“我在找小终。” “小终……”喻容时愣了愣,他放下茶杯,轻声道,“那个小终,对你很重要吗?” “嗯。” “找到他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或许更糟。”易晚说。 “如果不找到他呢?” “维持现状。” “听起来仿佛,不找到比找到更好。”喻容时说,“大部分人,是这样想的吧?” “……是。”易晚说,“但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没有说原因。喻容时把杯子递给他,说:“他可能是什么人,你可能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呢?初中,小学?对了,我记得你住在海林区是吧?” “……” “海林区有两所中学都不错。一所五中,一所一中。五中初中部更好,一中高中部更强,尤其是竞赛。”喻容时说,“相比起来,棕南外国语是私立学校,距离海林区还很远。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去一中上学呢?” “……”易晚愣了愣,“我初中,在五中……” “或者,去五中看看?”喻容时说,“这周末?” “……不。”易晚回答得很坚决,“明天我就要去。” 对,明天,就明天。 他从心理咨询室里出去,正对着咨询室门口,是一处天井——很高,往上看去,是被大楼切割开的天空,切出一个方形。 不知怎的,易晚看见它,突然觉得眩晕并想呕吐。 那种奇怪的预感又袭来了。易晚戴上眼镜,往下看——他所寻找的少年就站在天井之下。 戴着眼镜的少年仰着头看他。一时间易晚不知道他和自己,究竟谁在上面、谁在下面。他伸手去抓对方—— 对方没有回头。他向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 易晚在寝室里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的室友们就发现,他发烧了。 “可能是伤口感染。”易晚从医务室老师那里拿来了病假条,数学老师班主任看了看,联想到易晚昨天在班级里的表现,接受了这个理由。 数学老师说:“不需要叫你的家长来接你回去吗?” 易晚说:“不用,我在寝室里睡一下午就行。” 走出办公室,他又看见了唐雪。唐雪和几个女生站在走廊里,叽叽喳喳。易晚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自己下楼梯。 走到下一层楼时,他突然被唐雪叫住了。 “易晚。”唐雪说,“下午的课你不上了,是吗?” “嗯。”易晚说。 他没有回头,又听见唐雪说:“你现在要走了,是吗?” “……嗯。” “你明天早上会回来上课的,是吗?”她说。 易晚始终没有回头。唐雪又说:“对了,陈可说这周末想约我们一起去海洋馆。她表哥也一起。你要是有空去的话,别忘了。” “……” “别忘了哦!” 易晚一步步下楼,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秋风有点萧瑟了,他有点冷。他走到学校的围墙边,开始研究爬墙路线。 直到有人走到他的后面。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那人说,“我带你出去吧?” 易晚回头。他眨了眨眼,最后说:“……好。” “我还是第一次带学生逃课。”喻容时让易晚坐在自己的副驾,很自然地开车离开学校,“去哪里?” “五中。”易晚说。 汽车路过一座浮桥,浮桥下有黑色的水流。易晚在车上看见这座桥,不知怎的,他隐约觉得,自己在这里曾和一个人有过三次相识。 五中和棕南外国语这种私立学校不同。设施更陈旧,学生也更多一些。学校门口的光荣榜还没有更新。易晚蹲下去看,还能看到中考状元的照片。顾若朝在上面,笑得灿烂。 那种感觉又来了。 “小终”站在他背后,冷冷地看着他。 喻容时带着他从矮墙翻进去。这种公立中学的安保当然比不上私立。他们在五中里避着保安走了一圈又一圈。喻容时问他:“感觉怎么样?” “感觉……处处都在。” 处处都在,处处都不在。顾若朝的照片在一切过期的光荣榜上,笑容灿烂。 没找到更多东西。易晚又和喻容时从矮墙翻出来。易晚沿着小街一直沉默地走,喻容时问他:“你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不知道。” 他们停在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上。那里有几根水泥管子。不知怎的,易晚选择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他坐上水泥管时才发现喻容时居然和他一起爬了上来,还坐在了他的旁边。两个人躺在水泥管上,仰着头看天空。 易晚说:“白白走了一下午。” 喻容时说:“可惜是白天,没有星星。” 易晚又是一愣。他怀疑地看着喻容时,直到对方看过来:“怎么了?” “我小时候,经常和朋友一起在这里看星星。”易晚说。 “躺在水泥管上,想到星星不是很正常么?”喻容时笑,“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一起躺到星星出来为止吧?” 晚风拂着易晚的睫毛。他坐起身来:“……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还要去找‘小终’。”他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喻容时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孤高的侧影,眯起了眼。他轻声道:“如果你发现,你找到的世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会怎么样?” 易晚沉默。可他说:“可我必须去。” “为什么?” “不知道。”易晚说,“我浪费了一天……那你呢?” “跟着你走遍你人生的感觉,很奇妙。”喻容时说,“或许我很早之前,就想这样和你一起走过的。” 他说完,仰着头笑了:“很奇怪是吧?我们才认识几天。” 易晚吐槽:“我才十六岁。你这是恋\/童。” 喻容时:“哈哈哈……” 他顿了一下说:“你说‘现在不行’,是说,以后可以?” “唔,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敲定一个时间,于是就可以把你定下来……否则,总觉得你会飘走。”喻容时看着天空说,“就像那片云……” 他伸手去抓云,最终只抓到一团空气。他又说:“开玩笑的啦,如果你感觉不舒服的话……” “你总是这样,把自己放得很低……因为害怕被拒绝么?”易晚说。 “……”喻容时说,“只是害怕被你拒绝。” 易晚不说话了。好半天后,他说:“好吧。” “嗯?” “嗯。” “真的吗?” “真的。” “什么时候呢?” “在我……找到‘小终’后吧。”易晚有点手足无措,“还有,等我长大了……” 他突然脸红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后面那半句话。可喻容时却笑了,他说:“好啊,一起躺着看星星。” 他伸出手指:“拉钩?” 易晚盯着他:“喻老师,你好像小学生哦。” 喻容时笑得灿烂,于是他最终还是伸出小拇指,和他拉了一下。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