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迟钝-《本路人今天也在路过男主片场[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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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故地重游的感觉不是痛彻心扉。而是……已经挖不出什么感觉了。”薄绛想。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阳还是那个安阳,周围的河山、街道、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就连太子府,他也能他曾经的书房在哪里。只是那时和他一起秉烛聊天、吃桑子、骑马的两个兄弟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无论是文艺温柔的薄明远,还是活泼开朗的……薄明越。

    直到现在。薄绛想起他兄弟的名字,心里也会一痛。

    看来我上辈子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啊。薄绛想。

    如果那时候能换个“我”去做“我”,结果会不会更好呢?

    他背对着院门,于是不知道有透明的丝线悄悄进了小院。丝线如蛇,顺着角落一路攀援,直到靠近他的脚踝。有声音在薄绛听不见的地方低语。

    “……大哥,你不要怪我。”

    “我想活,我真的想活下去啊!我太痛苦了。既然前几天给了我这个机会,如今为什么要把机会收回呢?你知道得到希望、又失去希望是有多么的痛苦吗?”

    “大哥,既然你来了。那么就由不得你了!”

    在丝线抓上薄绛小腿的前一瞬,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丝线如触电般缩回去了。

    薄绛骤然惊醒。他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穿着灰扑扑的古装,像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揉了揉额头,有点尴尬道:“我是隔壁《科学之战》剧组的,看到这里门开着,就过来走走……”

    他说完这句话。中年男人倒不说话了,而是一个劲地看着他的脸。

    薄绛莫名其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明星了,于是向那人伸出手来,笑笑道:“你好,我是薄绛。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那人怔了怔,半天道:“薄绛啊……我是。我手太脏了,刚摸了灰,就不握了吧。”

    薄绛也没太在意。

    “……他们平时在前面拍戏。我是个跑龙套的,平时没我什么事。所以我都到后面来逛逛。”那人说,“走吧,我们到前面人多点的地方去。你跟着我走。这后面一直不太太平。”

    “什么叫不太太平?”薄绛问他。

    这个人陌生,但薄绛发现他身上的气息很平和,而且对他没什么敌意。

    “你不知道么?这个宅子里闹鬼。”那人说,“尤其是后院。很多年前,有个人死在这里。”

    薄绛:……

    这说的不会是我吧。

    “不是吧。”薄绛淡淡地说,“那名太子不是自己跳的城楼么?他的灵魂怎么跑,也回不了自己家的。”

    可那人却说:“不是太子,是另外的人。”

    “谁?”

    “北朝的开国皇帝,曲韫就是死在这里的。他老年时被自己的孩子和属下背叛,最后身中数箭,逃到了这里,也在这里死去。”

    薄绛原以为在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时,自己的牙齿会咔嚓咔嚓地响,全身也会发抖发麻。可事实上,他只是沉默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原来故地重游是这样的。他曾恐惧的恐惧,他曾愤恨的愤恨,远远比真实体验它时要强烈得多。

    而且曲韫竟然真的就这么死了。

    皇帝又如何,野心又如何,也不过是像蝼蚁一样,流干了血死在这里。流出来的血,也是血。最终松弛的肌肉,也是肌肉。就连死不瞑目的眼,也不过是同样的晶状体。

    而且他还死在自己的后代们的手中。曲韫……一代豪杰最终也不过是个时代的挡路人罢了。

    “他的鬼魂在这里么?我听说,这片院子里有一个鬼。”薄绛淡淡道,“不会是浑身插着箭,像刺猬一样吧?”

    中年男人觑着他,道:“不过我还知道民间有个传闻。这座宅子里,还死过一个人。”

    “谁?”

    “薄明绛的副手。薄明绛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少年吧?据说他和其他人一起准备好了让薄明绛逃走的通路。可薄明绛没走那条路,而是选择了殉国……再后来,这个小少年可给曲韫找了不少麻烦。”中年男人说。

    “薄明绛……有个副手?是个孩子?”薄绛愣了愣,他完全想不起来。

    他那时是天潢贵胄,能当他的副官的人,也大多是贵族子弟,而且经过重重挑选。

    哪里会有一个无名的孩子呢。

    中年男人笑了:“守城战打到最后,人被一波一波推进绞肉的机器里,都被打完了……哪里还有合格的副官呢。所以那时还剩着的几个跟着薄明绛一起往下面推石头的小孩,就自诩为他的副官了吧。只是可能薄明绛本人,都不会记得他们。”

    “哦……”薄绛说。

    他说不出这时候他是个什么心情。

    有一点抽疼。又有一点愧疚。

    “后来他们一直反抗下去了吗?”他干巴巴地问。

    尽管薄绛知道,这也是没什么用的。

    “有的是,更多的没有。因为没什么用。其中一部分在城外落草为寇,还有人后来混进城里,闹了不少幺蛾子。有一次闹大了,那人没能逃出城去,逃来逃去,就躲在太子府里了。”中年男人说,“各种机缘巧合,一躲就是好几年。风餐露宿,像个流浪汉。再后来,运气就来了。”

    薄绛问:“什么运气?”

    中年男人说:“宫廷政变,曲韫逃到这里来了,浑身是血。他看到有个流浪汉躲在这里面,求他救他。”

    “曲韫也会求人?”薄绛说。

    实在是想象不到。

    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对死亡,所有人都会是懦夫。无论是接受死亡的人,还是祈求逃避死亡的人。”

    “……”薄绛又沉默了。

    “人面对死亡时有时候会卑微到愿意用一切来买自己的命。有的所谓的英雄豪杰,就是在这时候发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中年男人嗤笑道,“他承诺给流浪汉金银财宝,加官进爵……可流浪汉只是从他的身上拔出一根箭,又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里。”

    “他没有答应他。”薄绛轻声道,“也是。落魄之人的承诺又怎么能被兑现呢。”

    中年男人摇摇头:“更或许是因为,那个流浪汉也曾在这座王城的某条街上,有自己的家吧。为了一个人的野心,或者一群人的野心,一个时代的不公平,打掉了一辈大人,打掉了一辈老人,打掉了房屋……最终打掉了他们。”

    薄绛说:“可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那根箭上有毒,划破了他的掌心。不过流浪汉本来就命不久矣了。”中年人平静地说,“那个时代,没有够好的生活环境的人,都活不了多久。”

    薄绛低着头不说话。许久之后,他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中年男人看他的姿态,问他:“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挺恶有恶报的么?怎么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每个人在面对死亡时都是很狼狈的。”薄绛淡淡道,“曲韫原本就要死了。再刺他一下,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给他最后一点体面。”

    他说:“最后还伤了那个人的性命。”

    中年男人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太意外:“我原以为你只会觉得那个流浪汉可怜。”

    薄绛这回终于笑了笑:“谁不可怜呢……那个不曾被薄明绛记住名字的‘副官’,不也很可怜么。”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过去了。因果轮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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