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1930来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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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也站起来,“张导,我确实是昨天才拿到剧本,熬夜读的,还有黑眼圈呢。”
张惠通看他一眼,“看不出你有黑眼圈。”
白杨挠了挠头,“我用了点遮瑕膏盖上了。”
李念的汗又出来了。
张惠通好奇地凑近去看他,问,“整个剧本你全都记得?”
“记不得,”白杨诚实,“但剧情和基本感觉我都在心里了,让我先看一眼就可以。”
李念持续不停地流汗。
张惠通却笑起来,“那就是,第二场,这一段吧。别怕,放轻松。”
他让白杨放轻松,白杨还真就轻松了。白杨探过头,去看张惠通手里的剧本。张惠通也就真指给他看,“这里,到这里。”
——导演在或者不在,大导演或者小导演,并不会凭空使自己的演技提高或者下降。
白杨已经明白这一点。跟姜睿昀在一起演戏,教他懂得一件事:导演可能会让你表现得比平时更好,但没有理由让你比平时表现得更差。演戏说到底是自己的事情。
紧张并不会给你的表演增加一层美化滤镜。
而帘外的李念,帘后的世安和单启慈,都捏着一把汗。
这段戏并不长,也没有对手,表现的是沈白露一个人在琢磨角色,来回徘徊,独角戏。
白杨依然是那样不温不火的表现,实在说不出他哪里好,可也说不上不好。
别人的表演,大多是色彩强烈的画,放在眼前就令人感到冲击。而白杨的表演让人感觉空白。
但要真说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表现,似乎也想不到。他的表演是完整的,完整的一块空白,像没雕琢过的籽料,任谁都能看出籽皮还在,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玉质的一点白,可是你要把这层皮扒了,又觉得不妥。
他只是单纯地在表演,凭本能,他享受到本能的轻松,也感受到本能的快圌感。
台词接连不断地从他脑海中涌圌出来,记不得的地方,便有人轻轻提醒他,他就又畅快地、接着演下去。
李念在旁边看得汗如雨下,张惠通给白杨提词,白杨连句谢也不知道说。
帘子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
这一段戏没有多长,白杨演完了,又恢复了乖顺的表情,老老实实站着,等张惠通开口。
张惠通并不看白杨,只是翻着剧本,若有所思,许久方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这个剧本,有很多地方需要昆曲表演?”
李念就怕张惠通问这一节,立刻插口,“我们已经安排了省昆剧院的演员来做替身。”
张惠通只看着白杨,“文艺片,我不会用替身,你要是能做昆曲,我就用你,做不了,就算了。”
这屁圌股也坐得太歪了,白杨不会,难道杜雨就会?李念又开始在心里骂娘。
单启慈想拨开帘子出去,世安一把拉住他,悄声道,“先生别急。”
他分明看到白杨眼中一点光亮。
若明若暗,也不像是自信,他只是直觉,白杨可能会让他们吃惊。
自己和白杨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世安不知道,他按住单启慈,“未必他就不行。”
而白杨缓缓吸了一口气,“张导,我可不可以用一下手机。”
张惠通点了点头。
白杨转身在背包里翻找起来,一面调着播放器,一面向张惠通鞠躬,“这里没扇子,我就选不用扇子的这一段吧。”
众人都不解其意,只默然观望。
白杨把音乐放出来,张惠通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点笑容。
他所选的这一节,不是别的,正是《寻梦》里的,江儿水。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
这一支真是《牡丹亭》里数得上的好曲,比得上《游园》里的皂罗袍,《惊梦》里的山坡羊。
而白杨挽起袖子,闭上眼去,再将双目缓缓睁开,世安忽觉他换了一个人,这样眼波盈盈,若哀若厌,连世安自己也吃了一惊。
——怎会这样像,他分明没有见过露生。
白杨何时学会这些?他不知道,也无从去问,只觉得热泪涌上眼来,而空气里还飘着罗愁绮恨的曲子,“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酸酸楚楚无人怨。
别的青衣唱到此处,多半眉头紧蹙,要在眉眼间作出无限雨恨云愁——露生最擅此节,他原本生得美貌,扮上两道娥眉连绵,横波入鬓,每每和着丝弦,将眉头拢作远山黛,开口一唱,又从眼中流出无数波光怨。
白杨回转双眸,却露出一个淡薄的笑来——不,他不是有意在笑。白杨只有这一点长得和露生不像,露生是双秋水眼,白杨却是一双笑眼。他不紧张的时候,眼睛看上去,就是带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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