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烈火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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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人们显然也看出了谁弱,包围圈骤然缩小,盯上了几个已经喘成狗的外勤,阵法登时捉襟见肘。

    谷月汐是最先看出门道的,汗都下来了,拼命在意识里沟通盛灵渊,问他怎么办。

    盛灵渊却没理会,他闭上眼,坐在炸裂的外勤车废墟里,反反复复地吹着那段不熟练的小调。

    剑灵原身是朱雀,有翼一族除了嗑瓜子比别人快以外,还都擅音律。

    盛灵渊记得,不管是仙音雅乐还是民间小调,那家伙只要听过一遍,就都能学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品味不佳,学会以后总喜欢自己乱改成不伦不类的样子,最后唱什么都像鸟叫——吵得要命。

    唯一一首他学会以后没有乱改的,是一首北原人的小曲。

    那一年,为了争取北原的支持,盛灵渊亲自带人翻越雪山,到冰川上的北原聚居地,见他们的大祭司。人族四分五裂、各自苟活,不少逃难的中原人逃到有雪山天堑庇佑的北原避难,把中原一些风俗也带了过来——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是上元佳节,难民们在天寒地冻中做了冰灯,花红柳绿地摆满了长长的山谷,想要再造一条家乡那样玉壶光转的长街。

    剑灵闹着要逛、要猜灯谜,盛灵渊只好神思不属地带着他溜达了一圈,走马观花,心里还来回琢磨着同大祭司打的那些机锋。

    剑灵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高兴了,闹着说:“你和那个白胡子老头猜谜语玩的时候,我都一直陪着你,怎么让你陪我玩一会都不行!”

    他当时无奈地哄道:“你尊重些,什么白胡子老头。再说你几时一直陪我了?大祭司说了没两句你就睡着了,别当我不知道。”

    还打小呼噜,幸亏除了他,别人都听不见。

    剑灵理直气壮:“那老头一个字拖八百里,说话跟招魂一样,谁听着不困?”

    盛灵渊一不小心被他带过去了:“那老头手里有北原千里冰川,还有三千狼骑,别说招魂,叫魂也得听着。再说我们说的是正事,没有猜谜语玩。”

    “有话不直说,绕来绕去,就是猜谜语,吃饱了撑的。老头不就担心你拿狼骑去填妖族的刀山,踩着北原的尸骨独揽人族大权嘛,就这点破事,当谁听不明白?”

    盛灵渊不以为意地一笑:“北原与我中原虽属同族,但到底并非一统,先帝在时便常与这些北方的邻居起纷争,大祭司的担忧不无道理。”

    “你跟先帝不一样。”剑灵想也不想地说,“你是人皇。”

    盛灵渊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人皇,”剑灵的声音清澈无垢,“你答应过阿洛津,会把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所有无着的尸骨都收殓。你还说要还河山清明,带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家乡去,等我修出真身,能高高兴兴地踏遍三山六水。”

    盛灵渊好像一下子从那些让人疲惫不堪的勾心斗角中逃了出来,迎面吸进一口春风。

    那时候真年轻啊,东川的梨花还在开,世上有个少年还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

    “快带我去猜灯谜,猜中了也有灯拿!”剑灵故作老气横秋地说,“这鬼地方到处黑布隆冬的,你毛病多得很,不点灯又睡不着,我不得给你赢一盏花灯好哄你睡觉吗?”

    盛灵渊啼笑皆非,心里又酸又软,只好陪他一起丢人——灯市是难民思乡的寄托,所列灯谜,大抵带着他们各自家乡特有的隐喻。那些隐喻来自天南海北、风俗迥异的地方,要是没有事先做足功课,很难摸清头脑。盛灵渊故意不吭声,结果大言不惭要“哄他睡觉”的小剑灵从街头猜到街尾,一个也没猜出来,气成了葫芦。

    最后是一个摊主认出了人皇,故意放水,送了一盏冰灯给他们,才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剑灵挑了一盏蝴蝶的灯,因为东川巫人族崇拜蝴蝶,每到春天,巫人族的孩子们就会拿着蝴蝶的风灯在山顶放,那时小剑灵刚从东川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灯,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是蝴蝶形的。

    剑灵一直觉得那盏冰灯是自己“赢”的,宝贝得不行,临走时一定要带上。可惜关内已是春暖花开,冰灯离开北原就化了。

    剑灵没说什么,但盛灵渊能感觉到,他的小剑灵好像头一次明白了事有代谢,长久难求,知了惆怅。于是盛灵渊也不怕丢人,用木头雕了个小蝴蝶的剑穗,挂在天魔剑上。

    回去的路上,剑灵哼了一路的北原小曲,那并不是传统的北原塞外曲,是融合了来自各方的难民们家乡的小调,风格完全不同,却又微妙地水乳交融。有一点伤感,又被北原人民在冰雪里锤炼的旷达冲散,它显得生机勃勃。

    仿佛暗喻着中原各族与北原各部的握手言和。

    盛灵渊终于磕磕绊绊地回忆起了那首完整的曲子,回忆起了他抛诸脑后的一生。

    那时他未及冠,是个比剑灵老练不了多少的傻孩子,还在念着长久。剑灵大言不惭地封了他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皇,他回望跨越雪山的那条茫茫天路,竟也无知无畏地受印上任,发下大愿:众生,凡有灵,皆有容身之处。

    这样,等千百年后,剑灵修出真身,就有个可以快快活活浪迹四方的人间了。

    多么不知天高地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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