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窈窕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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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厨艺虽好,却也无法看顾铭德旗下所有的店,未来各家分店早晚是要交给自己信得过的手下人的。屠师父这人脾气不好,可能正是因此,手底下带出来的徒弟基本功都非常扎实,稍经训练,日后都是能替她扛起重任的技术帮手。

    上次公司几个高管和厨师跟着三叔离开之后,她就想过未来如何留住技术人才的问题。

    一家餐厅的灵魂无疑凝聚在口味上,她想把铭德做大,不可能一辈子藏私,那么当未来如同汪盛这样的年轻人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她又该用什么办法保证这些人在技艺有成后依然甘愿不走呢?

    把期待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就太天真了,这世上谁不为名利奔忙?

    汪盛在她的注视下提着鲑鱼的鱼头和鱼尾小心翼翼煎炸,生怕出错,鱼骨被高温定型出了漂亮的形状,他可算松了口气,夹起酥脆的鱼骨装盘。

    金窈窕闻着鱼骨的焦香,忽然开口:“做的不错,你进度最快,等隐宴的分店铺开以后,未来一店就交给你管,公司会给你一店百分之五的股权。”

    屠师父听到这话,一下抬起头来,附近他其他几个徒弟也投来打量。

    汪盛有点不知所措地拎着筷子:“金……金总监?”

    金窈窕顶着众人的目光,平静地宣布出自己跟父亲商议后得出的结论:“不止汪盛,你们大家也是,未来铭德的店会越来越多,每家店都需要有人坐镇。以后铭德各家餐厅的主厨,公司都会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分红作为酬劳,总不能让你们永远靠工资吃饭。”

    后厨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但很明显的,包括汪盛在内的所有人瞳孔深处都燃起了光。

    他们还年轻,来跟屠师父学手艺,早早就做好了未来给师父当苦力的准备,暂时都没想到关于未来这个话题,人生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似的。

    听说被金老三带去了程家的那几个师兄,程家给他们开了远远高过铭德待遇的薪水,说实话,那个数字在场这些没有离开的人得知以后并不是一点都不心动。

    只是出于道德感之类的因素,才支撑着他们不去多想而已。

    现在金总监却告诉他们,未来的他们,说不定各个都有机会成为铭德旗下餐厅的股东!

    那日后岂不是餐厅经营得越好,他们就能得到越多的酬劳?

    这个信号仿佛成为了一炷漆黑中亮起的烛火,照出了前方他们以往从未发现到的路。

    屠师父的两根眉毛皱得像坛子里刚捞出来的腌豇豆,调汁的勺子往锅沿一敲:“谁让你搞这个的?是不是谁又叽歪了什么?跟你说你别给他们藏着掖着,只管告诉我,我不一巴掌给他扇锅里炖了!”

    他唱起白脸,徒弟们全都脖子一缩,但与此同时,想到金窈窕的话,依旧心头火热,干活儿干得更卖力了。

    虽然以前他们态度也很端正,但给别人工作和给自己工作,心态能一样么?

    金窈窕看屠师父怒气冲冲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屠叔叔,不至于,我和我爸就是觉得你们工作辛苦,不能让你们心寒而已。不止他们,还有您,前段时间我和我爸不是把三叔的股份收来了吗?我打算分出其中的一部分转给您,您这些年带出这么多徒弟,还管着寻香宴,这是您应得的。”

    屠师父下意识就拒绝:“我不要!”

    他是金老爷子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又是老一辈的观念,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了手艺,师父去世后自然而然就为金家卖命。

    平心而论,金父这些年对他挺不错的,从没吝啬过工资,他又没什么野望,觉得生活过得去就行,没巴望过那些自己不该要的。

    金窈窕却摇头:“屠叔叔,这是我和我爸的心意,给您您就收着吧。其实也不是多么重的股份,以后铭德好起来,您拿分红给家里人买买东西也好。”

    屠师父听得愣住,一时口中的推辞竟没能吐露。

    他这把年纪了,哪里能没有家室呢,家里老婆孩子儿媳妇孙子七八口人,要说一点也不缺钱,当然是不可能的。

    前段时间他打电话骂一个跟着金老三走的徒弟欺师灭祖,那徒弟被骂得不敢回家,电话里也哑口无言,过后却又怯生生打过来说,程家的老板愿意花六位数请他去程家干活儿。

    他当时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喷得狗血淋头,挂断电话回家,老妻却来商量,说儿子儿媳在外地上班,现在孩子大了,想为孩子上学买房,这可是一大笔钱。

    在后厨里一群徒弟面前骂人都不带卡顿的屠师父,那天听完之后把自己锁屋里抽了整整两包烟,拿着手机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有给徒弟拨回去。

    他知道程琛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多钱挖他,金家现在在临江支撑艰难,他一走,手底下的徒弟们肯定也会跟着离开不少。不管这些人去哪儿,即便不到程家,金家失去了最重要的技术人员,势必要元气大伤。

    他这辈子活得堂堂正正,干不出捅人刀子的事儿来。

    如今金窈窕提起家人,他脑子里腾地就闪过了那天老妻坐在客厅,拿计算器加减几个存折余额算得一脸忧愁的模样。

    屠师父张了张嘴,往前看去,金窈窕气定神闲地把一烤盘脆皮乳鸽从烤箱里抽出来,半点不跟其他徒弟似的怕他发火。

    脆皮乳鸽被烤得油光锃亮,红褐色的外皮跟吹了气似的膨胀光滑,香气一路飘到鼻尖,他哼了一声,老菜梆子似的面孔垂下,拿勺子继续搅合起锅里稠厚的汁水。

    望着芡汁的双眼里,暖洋洋的笑意却掩不住地蔓出来。

    这丫头。

    *****

    金窈窕把脆皮乳鸽放下,感觉兜里电话在响,脱下隔热手套拿出来一看,居然是蕾秋。

    蕾秋领着之前采访过她的那群广电记者等在门口,金窈窕出门去接,有点意外:“蕾姐,你们怎么来了?”

    蕾秋笑道:“刚好听说他们要来你们店采访,就顺路一起跟来了。”

    金窈窕听得一愣。

    铭德的面子也就那样,父亲上次为了周年宴请记者到场,已经用过了一次人情,这回隐宴试营业,餐厅在商场里,势必搞不出上回江滨露天区域人满为患的阵仗,她因此就没想过请记者来助阵。

    结果记者自己来了?

    而且还是这批广电的老班底,这可跟上次父亲卖人情请来的民生新闻记者不一样。金窈窕看了一下他们手中麦克风的标志,分明是临江本地收视率最高的晚间新闻节目组。

    蕾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头忽然给这么个命令,不过她对金窈窕的印象十分不错,理所当然地为对方高兴:“本来想下了班再过来的,你叫我一声姐,我怎么着也得给你捧捧场。”

    金窈窕低头朝蕾秋的腿看去,灭绝师太忍不住笑出深深的鱼尾纹:“放心吧你,今天我穿的保暖袜。”

    一来一往,金窈窕也笑了,抬手往里一招:“快进来吧。”

    店外等位的客人看到进屋一群记者摄像机和话筒上的台标,都是一脸惊讶。

    铭德那么牛逼的吗,连临江收视率最高的晚间新闻记者都被吸引来了,全临江的餐厅开业,谁家能有这待遇?

    *****

    先前已经合作过一次,大伙儿算是熟悉的,记者们对金窈窕十分客气。

    进店之后大家都惊讶了一把,其实来前他们做过调研,知道隐宴试营业的风评很好,客流量也十分可人,只是亲眼见到人满为患的场面终究还是觉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夸张点。

    试营业啊。

    隐宴这种高端餐厅,人群不低,又可能是因为餐厅定位的原因,据说这次试营业也没做多么大的价格促销。一家收费贵的新餐厅初落成,没名没气的,到哪儿吸引客源去?

    可眼下店内的光景,竟然比很多经营了很久的网红餐厅都不差。

    这也太反常了,铭德估计花了不少大钱搞营销吧?

    但越往里走,他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好好的肚子突然饿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菜香飘来,摄像师扛着肩膀上的机器,目光不由自主跟随旁边一个路过的服务生托盘里热气腾腾的松鼠鳜鱼飘远,松鼠鳜鱼撅起漂亮的尾巴,脑袋高高昂起着,被炸成金黄色的鱼肉宛若爆开的松球,殷红稠密的汤汁浇在上头,伴随着热气从眼前迅速飘过,混合着炸鱼焦香的酸甜香气却如影随形,经久不散。

    咕噜一声。

    那摄像低头看了眼肚子。

    旁边忽然传来动静,蕾秋循声看去,却见角落某个小桌的两位客人迅速起身背对着自己。这俩人穿得光鲜亮丽,身上的大牌连衣裙没五位数下不来,动作却带着一股仓皇味道,她疑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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