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空间艺术-《百工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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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特殊功能的屏风,今天都不用了,比如枕屏。枕屏是搁在床上枕前的屏风,主要作用是挡风。今天,我们的屋子本身就小,再搁一屏风在脑袋顶上,碍事。晚上一伸懒腰,给捅地上去了。但是枕屏在古代使用率非常高。从唐诗宋词里,可以找出非常多的例子,描写古人在睡觉前,看看屏风,特别高兴。屏风上面有画、有字,可以欣赏。当然最主要的功能,还是挡风。
白居易写过一首四言古体诗,“貘”是古代的一种动物,“屏”是屏风。他在诗前面写了一段话:“予旧病头风,每寝息,常以小屏卫其首。适遇画工,偶令写之。”“卫其首”,就是保护我的脑袋。白居易说:我的脑袋有头风病,风一吹总头疼,所以每天睡觉时,找一个小屏风挡在我的脑袋前,防止被风吹着。正好碰到一个好画工,就让他把“貘”画在我的屏风上做装饰。
有专家考证,“貘”就是熊猫。古代的熊猫很难见到,因为它生活地的海拔都比较高。人们就以讹传讹,把熊猫弄得非常神秘,说它眼睛是“细目”,就是小眼睛。确实,熊猫的眼睛并不大,但是看着很大。古代迷信,认为“貘”这种奇特的动物能吸食恶梦,能令人不做恶梦,有祛病的功能。所以白居易把它画在枕屏上。
还有一种跟枕屏非常类似的屏风,叫“砚屏”,只是尺寸比较小。砚屏是搁在桌子上使用的。古人过去研墨写字,墨得自己磨。不像现在,有现成的墨汁一倒就行。过去没这事儿,先得自己研墨,研俩钟头,终于研好了,爹妈叫去吃饭,回来一看,墨干了!这时候就必须搁一个屏风,挡在墨前,防止有小风吹到它,使其尽可能慢一点儿干。这就是砚屏最初的功能。
砚屏在宋朝就有了。宋朝人认为是苏东坡、黄庭坚发明了砚屏。宋代文人赵希鹄在《洞天清禄集》说:“古无砚屏……自东坡、山谷始作砚屏。”山谷,就是黄庭坚。我发现好事一定记在名人头上。其实砚屏不一定是苏东坡、黄庭坚这样的大人物发明的,但宋代一定就有了。
砚屏搁在桌子上的时间长了以后,逐渐变换了角色。一开始,它是强调功能性的家具,当功能性不是很重要时,它的陈设性就出现了。此时,砚屏上的装饰开始增多,慢慢演化成桌屏。桌屏后来就不搁在需要研墨的画桌或画案上了,而是直接搁在条案上,就是为了让人欣赏。
到了晚清,我们将其称做“插屏”。插屏的特征是它上面这块屏芯是独立的,能取下来。一般说来,这种可活动屏芯的插屏年代偏晚,一体的那种年代偏早。这是插屏演化的过程。
我买过很多插屏,我很喜欢这种文房用具。有一次,某人给我打电话,说他那儿有一个红木插屏,挺怪的,让我去看看。我一看就知道了,那是黄花梨的。一般黄花梨屏风就偏早,那个插屏还是一体的,就是我刚才说过的那点。它的屏芯是一块石头,外面还包着一块石头,两块石头粘合在一起,很罕见。这个插屏年代非常早,但卖主不知道,所以卖得很便宜。
所以说,多一点知识,就多一点好处。你只占这么一点便宜,就是他不知道你知道而已。今天是信息社会,信息传达是第一位的。你能否在这个社会稳稳地站住脚,信息最重要。如果掐断你的信息源,你跑得再快也没有用,前面是个井,跑快了就掉下去了。如果知道信息,瞎子都不会掉下去。
我买的第一件重要文物,就是一套四件挂屏。榆木框,楠木芯,挖出各种花样,里面镶着钧瓷,非常漂亮。那时我才20多岁,逛一个古玩店,那个店的旧址就是现在的天伦王朝饭店,当时还是小矮房子呢。古玩店里卖旧家具,墙上就挂着这四件挂屏。我一看见它就迈不开步了,觉得特别好看。我当时也不太懂,不知道什么是钧瓷,也不知道什么是挂屏,就觉得这件东西很古老,想把它买回去。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我把准备买彩电的1600块钱挪用了,把它买了下来。挂屏就成了我家的彩电,但它不动—永远一个景。
买回来以后,我就逐渐研究它。先知道它是挂屏,后来知道它里面是钧瓷,知道钧瓷在中国陶瓷史上的重要地位。将来讲瓷器的时候,我会详细讲到。我一开始误认为这个挂屏很老,因为钧瓷都是宋元时期的产物,我就以为整个挂屏都是宋元时期制作的。后来才知道是民国时配的框。由于当时河南禹县钧窑窑址被发现,钧瓷残片出土后,非常值钱,所以专门拿出来,镶制成挂屏。
通过这套挂屏,我增长了很多知识。它是使我真正走向收藏之路的一个重要物件,至今还挂在观复博物馆,观众可以随时去看。
古代对屏芯的处理特别重视。最早的屏风可能不考虑屏芯装饰,能够挡风就可以了。至于上面画什么,对于我们来说都不重要。随着社会进步,人们才开始逐渐改善屏芯。当时有很多装饰手段。比如用漆。中国是最早使用漆的国家之一,大约七千年以前,我们就开始使用漆了。再后来有云母、螺钿、琉璃,等等,所有可以用于装饰的东西,都用到屏风上。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屏风都非常富丽堂皇,说起来,它是有本可依,还就不是随便凭空想象。当时唐代喜欢用大量的反光物做装饰,比如云母、琉璃、贝壳等等。凡是反光的东西,唐代人都比较感兴趣,觉得富丽堂皇。我们后来也是这样,镶牙都得是金牙,显得有钱。
宋朝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有一段记载。三国时有个著名画家叫曹不兴,受命给孙权画屏风。画的时候一不小心,甩出一个墨点,正甩在屏风上。曹不兴就顺势把它改成一只苍蝇。后来孙权一看,这扇屏风画得好,就是落了一只苍蝇。于是他用手去弹,结果没弹中。仔细一看,竟是画的!
中国封建社会几个生活非常富足的时期,都导致穷奢极欲。比如汉代和唐代都奉行厚葬。屏风当时属于典型的奢侈品。西汉时期的《盐铁论》说:“一杯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其为害亦多矣。”“杯”就是漆器做的杯子。做一个漆杯子,要用百人之力;做一件屏风,要费万人之功。西汉是一个非常奢华的时期,这段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反映了屏风的材料、用工,都非常奢侈。曹操生活的年代也是屏风盛行之时,那么曹操是否追求华丽的屏风呢?据《三国志》记载,曹操“雅性节俭,不好华丽……帷帐屏风,坏则补纳”。这段话常被忽略,但对我们研究家具非常重要。曹操是个节俭的人,不追求华丽,屏风绫子坏了,补一补接着用。这是他提倡的一种节俭的生活方式。肯定不是曹操补,是他让别人补,曹操拿一支针,我觉得也挺滑稽。
唐诗宋词里描写屏风的例子非常多,比如唐代杜牧有诗《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银烛秋光冷画屏”,诗境很清楚,把屏风搬到院子里了。古人在秋天的傍晚,把榻搬到院子里,上面搁一屏风,屏风上还有画,非常浪漫。后来很多学者都说:我们要是有那样的生活就好了。其实我们今天也可以有那样的生活,可一到外边乘凉,就被蚊子叮的都是包。
由于知道屏风在中国家具中的重要地位,所以我多次为寻找屏风而下乡。前几年,我听说河北有一件非常重要的紫檀屏风。领我去看的那个人说,比我以前看到的所有屏风都好。这句话让我很动心,我们就开着车去看。我到了一看,这件屏风尺寸很大,六片一组,装在大箱子里,箱子用大粗铁链子捆着,铁链子还上着锁。人家告诉我,铁链子不是今天捆的,在历史上就一直这么捆着。然后我们把箱子打开,拆了包装看。屏风保存得特别好,跟新的一样。康熙年间制作的紫檀折屏,运到山西以后,就没有拆封。山西人以惜物著称,非常爱惜东西,这屏风就一直没有舍得用。据说屏风曾经被兄弟二人分了,一人一箱。商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又凑到一起,凑成一套拿出来卖。屏风支起来跟搁在箱子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就要求把它立起来。
当屏风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包在外面的宣纸都烂了,但整个框架没有问题,紫檀木,雕的博古纹,非常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雕得这么细的屏风,甚至故宫里我看过的屏风,都没有雕到这个程度。屏风3.37米高,立在院子里,顶着他家的房檐,整整一溜墙,壮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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