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世的你 之十-《盛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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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重阳,一大早,乔婆子就跟谢直婉的阿娘,出门悄悄相看媒婆提的几家去了,因为走得早,这几家又都没看中,午时前后,两人就回来了。
乔婆子一边和苏囡念叨这家怎么不好,那家怎么不好,一边忙着蒸上重阳糕,又煮上咸鸡鸭蛋,苏囡瞄着时辰,借口喂鸡,从后院飞快的绕到前院,在前院大门后躲着,等着九公子家的小厮过来。
上回九公子送了那些什么赔礼的东西,害得她被外婆揪着,直教训了半夜,什么不知道轻重,什么贵人不能惹,什么什么。
这回九公子那个小厮,再说什么带她们去西山登高的话让外婆听到,又不知道怎么教训她,虽说外婆不怎么着她,可实在是好烦。
她当时怎么没一口回绝呢,真是,唉,象柔姐儿说的,象九公子那样神仙一样的人,怎么说不啊,说不出口的……
苏囡屏着气,从门缝中努力瞄着街道两边,可千万别正赶上阿爹回来,嗯,阿爹每到过节,都要到阿娘坟前,要念叨好久,差不多天黑才能回来,不用担心。
苏囡胡思乱想的安慰着自己,从街这边看向街那边,一眼看到青叶,急忙闪身出来,反手掩上院门,迎着青叶几步过去,“你是到我家的吗?”
“是,我家公子……”青叶被苏囡这一冲上前,直冲的一个怔神,他还是十分不习惯这些市井人家的没规矩。
“我知道我知道,你跟先生说,我外婆回来了,正蒸重阳糕,外婆带我们去登高,就不烦劳先生了,谢谢你,谢谢先生。”苏囡一口气说完,舒了口气,笑容绽放,冲青叶摆了下手,转身几步跑了回去。
青叶听的眨着眼,看着苏囡两步上了台阶,推门进去了,一个转身,大步往回。
这会儿,他再次觉得,他竟然觉得他家九爷是看中了这位苏姑娘这事,是他太过份了,这位市井人家中都不能算很有规矩的苏姑娘,这样的苏家,怎么可能配得上他家神仙一般的九爷,简直……完全没法放一起想!
青叶禀报了回话,小心的瞄着他家九爷,他家九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依他的经验……最近他又敢有点儿经验了,他家九爷至少不算不高兴,他就说,他家九爷怎么可能瞧上那么个粗俗小丫头。
请谢明韵和族学诸先生,以及平江城几位公认有学问有修养的老先生,以及几个老举人一起登西山赏菊会文的帖子,在谢明韵刚刚回到府上时,就由谢山长亲自送过来了。
谢明韵答应的十分干脆,这倒没让谢山长意外,他已经十分明白以及确定:他们谢家这位九公子,其实随和无比谦和无比极其低调,那些说他们谢家九公子不近人情目无下尘的传言,都是假的!
平江富庶,平江府的登高,不象别的穷县,一大清早上山,赶着天黑前早早下山回家,平江这西山登高,都是傍晚上山。
整个西山,星罗旗布着各有钱人家的别院,但凡在西山有别院的人家,在重阳这一天夜里,除了在自己家别院四周灯笼高挂,照的院外通明之外,还有从自己家别院往外,多挂出一里两里的灯笼来。
西山上别院众多,这大红灯笼,就从山脚下,一直挂到山顶,挂的整个西山处处都有灯笼,不管在身在山中,还是远远望去,明亮的灯笼星罗棋布,壮观而美,仿佛是另一个上元灯节。
因为这个规矩,平江府的小民,只要能走得开,是都要往往西山登高望远看灯笼的。
乔婆子家离西山不算近,收拾好,带着穿着一身过节才穿的好衣服的苏囡,以及谢直婉和谢直柔,搭了辆铺了干净毡毯,临时改来送人的太平车,往西山过去。
到了西山脚步,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山上山下的灯笼,都已经挂好亮起。
乔婆子付了车钱,仰头看了看满山遍野的大红灯笼,推了下提着只小提盒,正和谢直婉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的苏囡,“走了,一会儿人多起来,路都不好走。”
苏囡脆声应了,转身找到追出去不知道看什么的谢直柔,乔婆子在前,苏囡三个提着提盒,跟在她后面,三个头几乎抵在一起,边走边说。
“你看清楚了?真是周二?”苏囡揪了把谢直柔。
“肯定是,他还冲我笑了笑,你说他是不是特意等咱们的?咱们前面没看到大车……”
“不一定,”苏囡斜了眼神情微微有些激动的谢直婉,“他们周家有钱,人家自己家有车有马的,就算雇车,人家肯定也是雇一辆大车,肯定不会象咱们这样,坐太平车过来。”
“阿囡这话说的太对了。”谢直柔也瞄了眼明显一脸失望的谢直婉,松开苏囡,绕到谢直婉身边,“十一姐,别想了。还有件事呢。”
谢直柔探头看向苏囡,“反正阿囡从来没生过心思,这话好说,上午大伯娘不是出门有事儿了吗,六堂婶就把重阳糕都送到我们家了,六堂婶送了糕没走,坐着和阿娘说话,我觉得她是故意的,早前说阿囡和她们家三堂哥结亲不结亲的,还是她提的呢,那时候大约是算计着阿囡的嫁妆好,哼,六堂婶就这条惹人厌,太会算计了。
扯远了,六堂婶么,就坐着说话,我就躲在门后面听,就听六堂婶说什么九公子夸她家三哥儿聪明难得啦,说学里的先生说了,三哥儿今年纵然考不中,明年是必中的,说她家三哥儿,一个秀才是稳稳的了,还说什么咱们虽然姓谢,可姓谢的多了,光一个谢字可不够,族里可照顾不过来,她得好好盘算盘算,替她家三哥儿寻一门有助力的亲事。
你们听听这话,我阿娘就没客气,我阿娘那脾气,你们是知道的,当场就直说了,我阿娘说,当初你不是还盘算过我们囡姐儿呢,看我们囡姐儿是个独养闺女,盘算那一注家产,这会儿不盘算了?
我阿娘还说六堂婶,你这心眼别转的太多,至少,凡事想好了再往外说,别搬石头砸了自己脚。我阿娘还说,三堂哥出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前年去年学里先生难道没说过三堂哥必定能考秀才这样的话?
我阿娘说六堂婶,她去年还说过今年就要到阿囡家提亲呢,今年就又一个说法了。阿娘说我们是明理的人家,说实话也没看上六堂婶,要是换了别家,打上门都是轻的。
六堂婶一张脸通红,给我娘赔了半天礼才走。她走后,我瞧我娘还是气的够怆,剁肉馅剁的砧板快成肉馅了。”
“唉,”苏囡长叹了口气,冲在她们之前七八级台阶的乔婆子努了努嘴,“外婆今天还说呢,就怕六婶子家生了和周家一样的心思,外婆说她没看中六子婶,她就是觉得三表哥不错,你说的这些,外婆要是知道了,总之得不痛快一阵子。”
“唉,这人真是的,还没出息呢,就想着这个助力那个助力了,没有助力就不能活了?真让人瞧不上了。”谢直柔看着脸色很不好看的谢直婉,再看看气色还算平和的苏囡,烦恼的甩着袖子。
“我听我爹说过一回,说换了咱们家,要是我哥或是你哥有了出息,咱们家也一样这么打算,阿爹说,那有助力和没助力,差别太大了。”
谢直婉声音低落。
“别的不说,就说阿囡她爹好了,这话都是阿娘和阿爹说的,说是自从咱们这一房有了苏家姑夫,光是这个工那个役,还有这个钱这个钱的上头,省了不知道多少,从衙门到族里,也不欺负咱们了,就是苏家姑夫……不大好那几年,衙门里也客气得很,这有人跟没人,能一样吗?”
谢直婉低低叹了口气。“你们不用劝我,我都懂,要是我哥,或是你哥,今年明年就能考出个秀才,过个两年三年就能考出举人,我肯定想着让他结一门好亲,他要是发达了,我们就都跟着发达了,官家小娘子,跟咱们现在,一个天,一个地。
这怎么能怪人家呢,人家又不欠咱们家的,又不欠我的,要怪,只能怪咱们爹娘兄弟没本事。”
谢直婉声音微哽。
“咱们不说这个了,对了,你阿娘跟你说了没有,她和外婆今天相看的这两家,她和外婆都没看中。你知道外婆说什么么?外婆说,人一定要好看,咱家婉姐儿那么好看,得找个差不多的,不能让他看着咱们婉姐儿舒心,咱们婉姐儿看着他恶心。”
苏囡学着外婆的语气。谢直婉噗一声笑出来。
“我回去就跟阿娘说,以后我相亲,她也得请二婆婆和她一起去相看,我也想要个好好看的!”谢直柔拍手笑道。“哎!你们说,象九公子那么好看的,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啊?”说到好看,谢直柔立刻想到她们谢家九公子。
“肯定得跟他差不多好看。”谢直婉接话道:“九公子成亲咱们肯定看不到,要是能看一眼,得多好看呢,真真正正的金童玉女。”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跟上乔婆子,赏着灯看着人,往山上上去。
谢明韵站在一片阴影中,目不转睛的看着夹杂在人群中,提着个小食盒,和两个表姐说说笑笑,越来越近的苏囡。
苏囡象是感觉到了什么,从说笑中抬起头,往他这边看了眼,再转头四看了下,谢明韵嘴角抿出丝丝笑意,没移眼,她看不到他。
片刻,苏囡又抬头看过来,再转头看了一圈。
谢明韵笑意更浓,移开目光,片刻,又看过去。
苏囡将要走过时,又扫过来一眼。
谢明韵没移开目光,看着她微微蹙眼看了眼,又看了圈,拉着两个表姐,脚步加快往上走了,低下头,笑意融融。
她这份敏锐,一如既往。
上到半山,乔婆子遇到了几个邻居,大家招呼着聚众坐了,互相让着吃你家的重阳糕,再尝尝我家的,东家长西家短的开始说闲话。
苏囡和谢直婉、谢直柔和几家结伴而来的小姑娘聚成一群,也吃着各家带来的糕点吃食,说她们的闲话。
重阳这一天的西山,是分了层的,最山顶的望远阁,是由谢家族学出面的重阳文会,多数时候,是请了平江府尹主持,今年也不例外,不光不例外,今年平江府尹到的还特别早,因为据说谢家那位九公子,也要过来登高会文。
谢家这位九公子,光是皇上的期望,和太子的看重,就让人不能小视,可再怎么着,毕竟还是个白衣,他要是上门拜会,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去谢家族学也不合适,也太明显了,今天这场文会,和谢九公子多攀谈几句,搭一份交情,真是太合适不过了,所以他早早就到了。谢九公子也没让他失望,那份谦和,那份恰到好处的热情,真是让人不能不满腔好感。
山顶的重阳文会,今年特别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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