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佣兵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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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蕙兰必是想到她爹的惨死,想到情郎竟成了她杀父的仇人,恸哭起来,就不可遏止,两肩抽动更厉害了,那眼泪从她手指中,似泉水般涌出。
一个伤心的姑娘,自是不会拒绝人家的安慰,也许她根本就未觉出樊荣抚着她的秀发,他的手渐渐滑下去了,轻轻搂住她的香肩。
周洛不愿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即悄悄退出了树林,这才发觉,旭日已升起老高了,心下一惊,忙赶回那崖上,心想师兄说得不错,我无论如何要躲过今天,师伯这时未返,待会也必会回来的,别撞见了他才好。
幸喜一路无阻,他再由那巨藤荡回断松上,钻入崖缝,思前想后,不由大哭一场,只是不敢出声,哭得倦了,竟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被呼唤之声惊醒,侧耳一听,又听得上面唤了两声师弟。
周洛巳听出是他大师兄的声音,一怔,心想:
“师兄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有何吩咐么?”
他待要爬起身来,那知他四肢百骸有如解体了—般,才要应声,忽听丁蕙兰的声音,说道;“莫非他藏在这崖下么?”
她显然正在头顶崖上,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来,周洛哪敢应声,只听樊荣道:
“这崖壁立陡峭,那能藏得了人,莫非那小子逃走了?”
便听丁蕙兰哼了一声,说道:
“我就知你不安好心,他既然脱逃,哪会不远走高飞,怎倒会藏在这里?”
樊荣说道:
“师妹,你别大声嚷嚷,他要仍藏在这崖上,所出你的声音,哪还敢出来。”
山风甚大,他说话声音不大,几乎听不清楚。
丁蕙兰又哼了一声,说道:“你别想骗我。”
樊荣道:“当真怪得很,难道他看穿了我……不会不会。”他显然在自言自语。
丁蕙兰话声中又含了怒意,说:
“你说什么?我问你,你既然撞见了他,为何却不下手将他擒住,你你你,你分明是骗我来此。”
樊荣叫屈道:“师妹,你可误会我一番好心了,我将他稳住在此,不过想由你手刃仇人。师妹,你别急,他多半是逃了,但必然也逃不多远,我们快追,待我将他擒住,那时你就明白师哥我对你的心了。”
丁蕙兰道:“好,只要你将他擒来交给我,我……”
樊荣轻声笑道:“你才答应嫁我,是不是,好,师妹,我们这就走。”
丁蕙兰只啐了一口,却没听他说话,随听脚步声响,崖上复归寂然。
周洛象跌进冰窟一般,一时间,他大师兄昨晚现身时起,至到此刻听到的言语,都复现心头,莫非……莫非他对我故示友爱,昨晚并非真心救我,不过是想骗我传他护法神拳,是以他的目的一达到,立刻即向我下毒手!
心念及此,立即回想到近两年来,他大师兄每撞见他与师妹在一起时,眼中皆流露出嫉妒之色,而且说也奇怪,无论他与师妹出游多远,大师兄也会时时出现。
周洛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莫非师傅是被他……”
他才想到这里,忽然自责道:
“周洛啊周洛,你怎可对大师兄怀疑起来,若说他是想争夺掌门人,昨晚怎会再三求他,他才接受由我传他护法神拳,就说他嫉妒我和师妹,那是师妹太美,太可爱了,且恩师对我恩如山重,对大师兄又何尝不慈爱有加,岂会叛逆弑师。”
但他虽然自责,却忽地又想起一事,他师傅丁兆雄传授四个门徒的暗器,个个不同。约在半年以前,一日樊荣突然将他唤出练打暗器。长兄若师,周洛入门较晚,丁兆雄本命樊荣督促他练功,自不以为异。周洛所使的银梭,威力甚大,他见樊荣流露出羡慕之色,便道:
“师兄,你要是喜欢,我教你如何?”
樊荣道:“好啊,师弟,我也将我这银弹教你,只是我这银弹还不及你的银梭威力大。”
周洛知师傅传他师兄弟五人个个不同的暗器,不过因材而教,各人的禀赋不同,传授也各异,但他却不知丁兆雄还要看各门徒的心性,像樊荣所使的银弹,伤人也不易致命,那银棱若传非其人,若然作起恶来,则造孽无穷。
周洛心头又是一震,师傅是死在我银梭之下,而我曾传了师兄。
但他陡又摇头,心想:“不是不是,这银梭不同他种暗器,乃由真力发出,那日我虽传了师兄的手法心法,但他始终不能领悟玄奥,最后还是颓然作罢。”
“而且,”他又想到:“说甚么师兄也不会作出这等忤逆主事,我这么想,大是不该,师兄对我友爱,我作师弟的岂能不恭,”
崖顶再未闻声,想着想着,倦意又袭了上来,本来他巳力竭神疲,心神皆紧张悲愤过度,他再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一睡,直到太阳巳落下山了,才醒了转来,同时体力也复了多半,只是饥渴难当。
他见天色已晚了,想翻上崖去,又怕师伯师妹还在上面,皆因他师伯白头翁必巳返回,若与师妹会合了,必然仍会在上面寻找他。再者他虽不相信师兄会是弑师之人,但无论如何,心中,已生了疑惑。
他强忍饥渴,昨日被擒之后,他本已不存生望,但现下已逃出,那求生的本能,倒反而更强烈了。而且他家仇未报,弑师的仇人未寻获,他怎能死?死,也要死得清白啊!
不多一会,天黑了,新月已升,这一日中,他真正在又紧张,又疲倦的状态中,竟未听出崖下的水声,此时才听出隐隐有水声传来。
他两日来滴水未曾入口,更加失血过多,口渴可想而知,这水声入耳,他哪还再忍得住,而且他想到从这悬崖上溜下,较为安全,皆因他们绝不会想到他会藏在崖壁之下,也不知能下得去,但周洛却知道,心想这崖有藤萝不少,且都粗大,自忖凭他的轻身功夫,下去必不太难。
也是那水声对他诱惑太大了,那管厉害,即刻钻出崖缝,解下那巨藤,向下溜去。
那巨藤只得十来丈长短,到了尽头,幸喜下面藤萝也不少,这么溜完一根,又换一根,下面的水声也更大了,且巳能看出白茫茫的水面。
周洛估量溜下已有七八十丈了,见下面仍有数十丈高,心中也有些骇然,若是在白天,他决然不敢下来的。
但他此刻看明了,心下虽是骇然,便要想再回到上面去,也是不能了。
他又继续往下溜,再又下到四五十丈,忽觉脚尖点着实地,低头一看,原米足踏在崖壁一块突出的石上,石虽不大,却可存身,他己感到力竭,正可缓一口气。
这夜,天空万里无垠,月色也更明,探头一看,才发现相距水面不到三丈,原来水面上有一层茫茫的雾气,适才下溜之时,不敢分神,是以到底了也不知道。
他放眼一望,水面甚宽,原来是个大潭,至少也有数里方圆,但听水声贯耳,可见亦不是个死潭,他凝神有时,才见水面十数丈外,即波平如镜,近崖处,却波浪翻涌,水流湍急。忽然发现水流中,有物在蠕动,像一条长长的暗红色之物,在逆流闪动,像一条巨大的水蛇,在水中游动一般。
周洛一怔,方想凝眸瞧得清楚些,忽听哗啦一声水响,那水珠陡然问向上喷起数丈,就在这刹那间,脖子上一紧,他一声哦唷还未喊出口,已一头向水中栽落。
周洛脖子被缠,自是气促,张大了嘴,那水直向他肚里灌去!
却在这瞬间,脖子上陡然更紧了,两眼一眨,险险地要晕了过去,哪知他身躯却突然飞出水面,叭哒一声,他已落在岸上,同时脖子上也松了!
周洛有一身武功,气功又已精纯,他透出了一口气,立即跃起身来,恰见一条红影向前缩去。
那时快如石火电光,只见那红影缩处,站定一个女子。
那女子先开口道:“咦!你是人是鬼?”她说着,怯生生退了一步。
周洛却惊得呆了,世间竟有这么绝色的女子!
他眼力倍于常人,不然现下他岂能分得出红黑,是以这姑娘相距有两三丈远,他也看得真切。
只见她绿发覆云,粉脸似芍药笼烟,眉黛春山,眼横秋水,惊得张着嘴儿,不比樱桃更大,编贝微露,月光下更见晶莹。
周洛一面瞧,心下好生难过,他也曾自命英俊倜傥,在师妹丁蕙兰的眼中,以往被许为浊世佳公子。而今,他却被人当作鬼物,但他并不怨这姑娘,皆因他知自己满脸是纵横的鞭痕,满面血污,而且破衣如缕,巳不能蔽体!
想到自己衣不蔽体,忙不迭往下蹲去,在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面前,这般模样,岂不亵渎了她。
他一面向阴暗处缩,一面叹道;
“姑娘,我是人,你呢?你是人,还是仙姑?”
那姑娘哟了一声,抬起左手那莹肌似王的手,在胸脯儿拍了两拍,说:
“原来你是人啊,差点儿没骇了我。”
她声音真好听,玉润珠圆,像百啭的黄鹂。
周洛只缩退两步,巳到了那突出的大石之下,月光照不到他,才心安了些,其实他何尝心安,心头没来由的怦怦在跳。
那姑娘说着,却咯咯一声笑了,说:
“你不是鬼,我也不是仙姑,别怕啊,我不难为你,谁教你偷瞧我练功夫呢,瞧,刚才把你骇坏啦,你跌得痛不痛啊?”
刚才不知她怎么将他拉上岸的,那一跌,早迸裂了几处伤口,但被她这么一问,周洛立即不觉痛了,忙道:“不痛,不痛,咦,原来姑娘是在练功夫!”
他同时已看得明白,先前那缩回的红影,巳在她手中托着,原来是一叠似红绸之物,也明白先前水中所见蠕动的红影正是此物,将自己拉落水中,又提上岸来的,也是此物,便因看得明白,不由大吃一惊!
皆因那红绸折叠在她手中,只薄薄地一叠,可见柔软之极,而水流湍急,若非她的真力能透达尖端,岂能逆水游展,周洛也自愧不能,而且她飞绸缠颈,周洛连从何而来也未看出,可见她这飞绸招术神化奇绝!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不相信她这么娇弱绝色的姑.娘,会有这么神奇的武功,莫非,莫非她当真是个仙子!
忽见那姑娘嘴儿一撅,说:
“你这人原来不老实,你伤口都流出血来啦,还说不痛,刚才我要不是见你伤得这么重,你偷瞧我练功夫,我才不饶你。”
周洛忙道:
“姑娘,我当真没骗你,先前倒是痛的,适才被你关心相问,姑娘的话就象仙丹一样,不知怎的立即就不痛啦。”
那姑娘忽然又咯咯一笑,道:
“嗳唷,我的声音原来还能止痛,今儿我倒才听说。”
周洛话才出口,他虽说的是真话,但登时觉得会被人认为轻薄,心中正惶恐,不料这姑娘不但不责怪,反而好笑。她这笑声好甜啊,可见她又纯洁,又天真。
周洛的胆子也大了,站了起来,只是仍不敢走出那阴暗处。
他凄然长叹,道:“姑娘,今晚我虽无意中撞见姑娘练功,却怪不得你误会,而我不过是旧创迸裂,你巳生出恻隐之心,比起我这些日来所受的冤屈误会,和那挞楚创伤,实在微乎其微,你适才关切相问,顿令我知人间尚有温暖,我哪还会感到痛苦。”
他生怕这姑娘误会他出言相薄,是以忙忙解释,且亦是心中所感。
那姑娘道:“当真你伤得可怜,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啊?”
周洛幽幽轻叹,道:“姑娘,在下身负奇冤,说来话长,不敢有污尊听,但求姑娘指明出山之路,我即感激不尽。”
那姑娘目中流露出仁慈同情的柔波,道:“你能自崖上下来,可见你武功也是不弱的,那伤你之人必也更强了,你是怕他追来是不是……”
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说,周洛忙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实惊扰了姑娘。”
那姑娘竟也会轻轻一叹,道:
“若是往日,我倒也不怕的,必替你医好伤再走,但我们这里近日陡然会有事故,若是留你,反而有危险了。好,你去吧,你从这里去,沿岸往东,就可出山了。”
周洛心道:
这姑娘不但美若天仙,武功好,心更仁慈。他忙道了谢,但忽然想起自己衣不蔽体,怎能在她面前走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那姑娘道:“咦,你怎么又不走了?”
周洛不好意思说明真相,忙道:
“我……我想在这里歇歇再走。”心想他在这里,那姑娘必不会练功夫了,待她一走,自己再上路也不迟。
那知这姑娘不但不走,反而走到水边,凝视着那湍急的流水。
周洛心中一动,莫非她要练功夫?她不是不愿被别人瞧见么?
那姑娘直似在一瞬间,巳忘了周洛的存在一般,霍地右臂一扬,只听泼剌一声响,红影闪处,并不见有水花飞起,却见水中已有暗红色的影子在天矫盘曲钻动,宛若水中有条游龙一般!
周洛倒抽了口凉气,难怪先前她飞绸缠颈,自己丝毫不能闪躲了,现下他不是眼也不瞬地瞧着她的么,又是近在面前,竟不知她手中红绸是如何入水的,心道:
“难怪她明知自己在此,她也不避讳了,武功显然深不可测,是以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
他又惊又奇,一时呆呆地出起神来,皆因他恬苍一派,领袖天下武林,这时看来,却浅薄之极,且不料与括苍近在数百里之中,有这般奇人竟也不知。
只见那姑娘右臂在不停抖动,那水中红影也更见夭矫,周洛估量自己便是以护法神拳的功力,要像她这般透达那软软的红绸尖端,也不能如此逆着急流盘曲伸缩。
一时间,他心中凉透。原来他自以为武功已不弱了,满怀自信,只道一朝能访得仇人,即可报得血海深仇,不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忽然又想到一事,他每次问起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师傅都不告诉他,只命他勤练武功,后来更不惜废长立幼,传他护法神拳,可见师傅知他家的仇人武功高绝,不然绝不会那么慎重。更记得一日他尽传了护法神拳,他再又叩问仇人是谁,他师傅仍是黯淡摇头,只说他自有安排,命他不要焦急,显然是仍无把握。
周洛以往想不及此,是他以为天下武功,无出括苍之右,现见到这个女子,才陡然间一一想了起来。
心道:“我那仇人要是也像她这般武功神化莫测,我的血海深仇不是难报了么?”
他忽又在心中长叹道:“我的仇人唯师傅知道,现今他老人家一死,我是更无从寻访了。”想到今生也许难望报仇雪恨,他止不住又泪如泉涌。
就在这瞬间,忽听水潭那面有人呵呵笑道:
“丹凤,一年不见,你这手功夫又精进不少了!”
这话声入耳,周洛心头已是一震!
周洛忽然想起面前这潭面宽有数里,早又大惊,皆因相隔这远,这人话声入耳,竟能令他心头一震,可见功夫!
这姑娘已一声欢呼,说:“九公,你今儿才来呀,我等你几天啦!”
忽见她身形纵起,—直往那水面落去,水面同时哗一声响。水波一分,她投在水中的红绸,突然涌出,托在她脚下,有似扁舟飞渡一般,向潭中疾射而去,眨眼已消逝于烟波深处。
周洛见那红绸涌出水面之时,展开约有五七尺宽,—头仍握在那少女手中,一头在前上卷,宛若彩舟一般,知她的真力不但始终透达尖端,而且若非用劲奇巧,怎能如此。他几乎要喝起彩来,陡听潭那面又传来长笑之声,仍是那姑娘称他九公之人的声音,却没听那姑娘言语。
一会,那长笑之声也寂然了,周洛发了半天愣。今晚所见的,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人世间真有这样绝色的女子,这样神奇的武功?但分明所见又是真实的,不由他不信。
这姑娘走了,那水声像突然大了起来,哗啦啦震耳欲聋,原来他先前惊疑过度,竟连那水声也有似无闻。
周洛向水面一看,只见远处虽是波平如镜,但近崖处,水流翻翻滚滚,汹涌澎湃,这才知那姑娘为何会来此练功之故。
他望着那烟波深处,呆呆地望了好久,是希望那姑娘再出现么?是啊,只要再看她一眼也是好的,但那姑娘像从天上而来,已回升天上去了般,再也不出现了。
周洛叹了口气,见他月下的影子越缩越短,知时已午夜了,再要不走,天明可就不能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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