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汪汪汪-《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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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的局面亦稳定了下来。侥天之幸,天佑五十四年蒙古大举南下,被赵总兵痛打回老家后,便陷入了部族混战。赵总兵暗戳戳的拉一个打一个,顺便趁着年景好的时候开开边贸捞点银子,差点没跟蒙古混成兄弟。因此这些年来蒙古一直掀不起什么大浪,九边压力锐减。废止九边是不能的,多少有些部族想打打草谷,但像过去那般陈兵百万就显得多余。正好京城被打的狼狈,圣上索性把五城兵马指挥司撤入内城维持治安,将京城城防交给了勇国公并手下的精锐。
九边驻军乃燕朝精锐中的精锐,蓟镇固然稍逊于大同,但放眼天下,能与之对抗的一个巴掌的数儿都没有。现若徐景昌对上勇国公,也只有被他砍的份。那些什么勇王忠王之流,就更不够看。京城渐渐恢复了宁静,只那物价是怎么都下不去了。
福王与勇国公郎情妾意,来往的极为密切。勇国公以皇子安危为由,将几个王府都保护起来。福王知道,那不过借口,真正保护的是他。勇国公的选择如此明确,九边其余的将领也开始向福王倾斜。统共九个总兵,赵总兵不消说,那是舅舅;太原何总兵一贯跟赵总兵好的穿一条裤子;加上摆明车马的勇国公,福王已占了三个。下剩的六个里,有想做纯臣的,有想再观望的,还有已对福王动了心的,不一而足,然而他们共同的选择是渐渐疏远了太子。
原先同太子交好,也只是相对于其他的王爷,他们跟先太子的关系亦不差。福王年纪太小,谁也没注意到他。现他长大了,仔细瞧瞧,都觉得不坏。太子往常与他们再好,最信任的还是身边的人,同九边关系微妙。福王就不同了,他舅舅是大同总兵,心腹是大同总兵的弟子。九边同气连枝,自然看福王更顺眼。反倒是京中戍卫成分复杂,鼠两端。
福王早看出来了,京中的那起子绣花枕头他半点不想要,拉拢了勇国公才是正道。有了武将相持,又觉得赵贵妃真得老天厚爱。她那般的天真,随便搁谁家里就是个死字,偏偏进了宫,偏偏入了皇后的眼而不是皇帝。圣上那样不喜欢她,随便去了两回一胎就生了儿子,还是老幺儿,备受宠爱。等年纪大了挑儿媳妇时,什么眼光都没有,误打误撞选了严春文。严春文实在不值钱,然而严文春她爹就太狠了!翰林院掌院,若论起江湖地位,比辅袁阁老都强。
至此时,福王终于羽翼已成。他抬头望向南方,徐景昌,我准备好了,你呢?
又是一年一度的秋收,却是比起去年为难的多。中间几个省里头只有江西戳了个徐景昌,不独把土豪打了,还制住了破家的县令们。故眼红的人比比皆是,不独蒋赫韩广兴,大大小小的土匪都盯着肥肉。盘剥下的农民们,也的确不知怎么生存。老老实实的种地,不过是被人当了粮仓。许多人并不想作恶,被局势裹挟着杀人越货。相比之下,安安稳稳生产的江西鹤立鸡群,怎生不招人眼?
幸而今年动荡,租田的人难免误了农时,种的东西又乱七八糟,有些已经收获,有些才是青苗。杂粮比水稻生长期短,大部分已经入库,想要不劳而获的土匪们没踩对点儿,冲杀过来已过了农忙,农民有时间与人手反击。然而毕竟不利于秋冬季菜蔬的补种,各地留守的人员纷纷写信入南昌,请徐景昌主事。
南昌的兵马决计不能调动,王虎倒想把新收的三千俘虏派出去打土匪,被徐景昌果断拒绝。一万兵马打入京城纯属笑话,他前脚走,后脚南昌空虚就得被人端了老巢。因此没有四五万人,北伐实乃做梦。四五万人,还得有战斗力。谁也不知道京城到底什么模样,万一福王有个三长两短,他所面临的将不是五城兵马指挥司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而是九边动了心思的总兵们。李家江山在,大家做忠臣;李家人死绝了,怎么,你徐景昌能反,别人不能反?都是一样的身份,拼的是谁家兵强马壮。九边有数代积累,他没有,如若轻敌,必死无疑。
徐景昌想了许久,方想起原先都指挥使司所属还有一大群吃闲饭的。这帮人之前被庭芳当做工程兵使,修完水利修城墙,修完城墙当城管,很是怨声载道了许久。他们被周毅杀的杀撵的撵,战斗力依然不忍直视,军纪却好了百倍不止。这种“工程兵”与庭芳后世知道工程兵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所掌握的技能很容易被替代。到底算是兵丁,一直拿来当民夫使有些浪费。恰好把他们打散了分派到各地重建卫所。又从徐景昌的私兵里选出几个有心的能人领头,务必使江西全境大致安稳。
小挫的土匪不足为惧,江西毕竟经过梳理,百姓至少能吃饱饭,落草为寇的并不多。不过是两省交界处多派些人驻守,中间少派些人罢了。为难的是韩广兴与蒋赫一直不死心,利用纵横的水路蠢.蠢.欲.动。徐景昌连吃了两个亏,便与安庆的梁光启并长江沿线的几个城池保持密切的联系,互通有无,随时准备防守起义军。
徐景昌一面重建卫所,一面开始训练水军。东湖的三年积累,看着不显,实则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譬如水军,虽要花许多心思去做,但毕竟有了底子,至少知道该怎么行.事。
庭芳依然展经济。南昌没有商税,又有精美铸币,天下比去年更乱,商人去哪里都不再安全,不若来南昌不受克扣。商贾越聚集,带来了极大的繁荣。地产、矿业、盐业、茶叶、丝织业以及江西特产的瓷器开始迅猛展。别的府尚未享受到如此宏利,南昌已是比水患之前还要繁华了。
然而仅仅比水患之前繁华还远远不够,燕朝是个孱弱的王朝,其商业更是惨不忍睹。以庭芳的眼光,此间景象也就是个城乡结合部,毫无府气度。然而想要南昌更上一层楼,不是她好好治理江西就可实现。商人是经济的基石,南昌固然无税,可外省商贾沿长江而来,处处关卡、层层盘剥,所获之利微薄,招商引资的能力便极有限。唯有在自家地盘上混不下去的,才愿来南昌一博。可既然在自家地盘上混不下去,那便是资本不够雄厚了。
从江西往下游看还算好的,盘剥便盘剥,至少不乱。但往上游看就很让人郁闷了。韩广兴上回折损了三分之二的兵马,他想东山再起,便只能更多劫掠。不会建设的军阀,能做的永远是以战养战。逼急眼了时不时来江西打回劫,从全省范围内来讲,损失还在承受范围内,可是这口气又怎生咽的下?再则如此骚扰,很不利于经济展。若有时间,如此缺德的军阀早晚互相残杀殆尽,江西慢慢走向富饶。然而庭芳他们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江西的展度,便是搁后世也算可观。可庭芳一想起鸦片战争,就急的冒火。拿着草稿纸演算着各种经济模型,终只是演算。深深叹口气,放下笔,沉思。还有什么法子,能更加迅猛?
钱良功一头扎进了农学,镇日间泡在田里,不见人影;杨志初立志教化,却还不及实现,赶紧的揽过知事培训事宜,彻底混进了军营;房夫人开始培训稳婆,顺便捎带上了医婆,连同于大夫刘婆子制定教程,亦是忙的脚打后脑勺,庭芳好有半个月不见她们身影。新盖的办公楼里,管事的只剩下庭芳与任邵英。任邵英说是管养殖,却是今年遭了兵祸。那五千只鹅倒是可出栏了,但那点子事不拘哪个丫头两句话就解决了,故旁人忙的飞起,独他闲的慌。
见庭芳面有郁色,蹭过来问:“郡主有何烦扰之事?不妨说说?”
庭芳见了任邵英奇道:“先生不去军营么?”
任邵英道:“老杨在大礼堂上大课,我不欲打搅,便回来了。”杨志初一口咬死了教化是他的管辖范围,任邵英帮手可以,抢地盘做梦!任邵英不似他有根基,想抢也抢不过,与其在军营里替人白打工,还不如在庭芳眼前晃荡,没准她老人家又想起什么来,没人使必派给他。
任邵英满腹辛酸,他自认有才,却是生生败给了人情。徐景昌对他们三个幕僚都是一般对待,庭芳则分了远近亲疏,这一分,他只能边缘化。他也理解庭芳,半路相逢的,怎比的上自幼相伴?只得卯足劲儿多创造机会。
庭芳略想了想,就明白任邵英与杨志初之间的斗法。钱良功独占鳌头,剩下的两个肯定得分出二三来。到底杨志初是她的嫡系,占了便宜。但好手下都是不嫌多的,庭芳见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时候,任邵英居然闲着!暴殄天物!立刻就征用了。把方才心中所想说了一回,又道:“我还想开源,先生有妙策否?”
任邵英顿时哑火,他做幕僚,擅长的是人际关系政治斗争,经济那种玄幻的玩意儿,他是比寻常人懂,否则东湖也不至于做成港口了。可撞上庭芳这种逆天的货色,他是真的只能跟在后头转,全然摸不清套路了。任邵英无疑是个聪明人,只燕朝经济死的太久,他缺课太多。被庭芳问住,心情更加坏了。自打来了南昌,简直没有一件顺心的!
庭芳摊开地图,指着长江道:“关卡太多了。”
任邵英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鞭长莫及,咱们暂时管不住。也不是不能强横,就是树敌太多。”
庭芳道:“我不怕树敌,可要么打服了他们,要么喂饱了他们,不然在江上使点绊子,我们与大商贾不惧,小商贩就要倒霉。规模大的固然要紧,缺了小商贩经济就难活泼。”
任邵英心中一动:“郡主可是想……”
庭芳点头道:“我想与安徽浙江沿线的城池谈上一谈。一城划定一个范围,咱们引商船往大城补给,刺激大城的经济。大城给商户保护,并收取定额税收,两年才可一浮动。说实话,商人不怕花钱,怕的是花的没底。我们不能让安庆等地不收税,但可以替商户想在头里。江西毕竟是内6,获利有限,大商户渠道多,不愿多来。但咱们做的好,引了小商人来也是一样的。蚂蚁多了咬死象,待咱们更富裕了,大商户自然云集。现一穷二白的,说话都没底气。”
任邵英:“……”现在还叫一穷二白……敛了心神,忙接上:“要如何谈?小商户倒是有些行会,此事我可去做。但安庆等地,肯听我们的么?”
庭芳道:“先谈谈看吧。”说毕,庭芳突然扔了个雷:“我想去一趟江苏!”
任邵英唬了一跳:“不是放弃东湖了么?”想重建?亦或是重新拿回出海口?任邵英沉思片刻,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东湖丢的太可惜,虽说一路行走,总有舍弃的,可经营了整四年,已把那处当成了家乡一般。迹之所,总是不同的。
然而却庭芳摇摇头:“不是东湖,是淮扬。”庭芳知道众人对东湖的感情,可她是不会回头的,因为将来天下归心,东湖又不可能闹独立,想那么多作甚?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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