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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以取著业故回向，不以取著报故回向，不以取著心故回向，不以取著法故回向，不以取著事故回向，不以取著因故回向，不以取著语言音声故回向，不以取著名句文身故回向，不以取著回向故回向，不以取著利益众生故回向。”

    ——《华严经》

    天往往不随人愿，眼看着越鸟在天庭给人没名没分地做了一百年的妻妾却依旧不能位列仙班，鸿蒙满心以为自己能故技重施再以越鸟的性命挟裹五族，岂料竟是打错了算盘——百年前他一呼百应，那是因为他实打实地有两个龙宫的支持，可现在莫说东西二宫，就连从前离群索居的北海都支持越鸟，更遑论早早就婉拒了他的南海。

    这些年越鸟动作不少，看似抽丝剥茧，实则是釜底抽薪，鸿蒙痛失一臂，加之现在佛母与天庭有了姻亲之盟，他的实力自然大不如前。玄武虽然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前番腾蛇一事，朱卷好心办了坏事，临了倒叫鸿蒙怀疑四神宫与越鸟有私。如今博斯公主摄政，她自小在越鸟身边长大，名义上虽然是四海的子孙，心思却未必向着东西二宫。这么多年了，鸿蒙甚至没能和博斯公主见上一面，他每每往四神宫中去，博斯都以“辈分位次”为由推脱不见，只留八面玲珑油盐不进的玄武和他说车轱辘话，一来二去的好生无趣。

    不过，五族之中失算的也不止鸿蒙一个，佛母眼看越鸟生死难料，原以为五族的乱臣贼子狼子野心之辈定然会乘人之危，借机挑唆三界褫夺越鸟明王的头衔。譬如鸿蒙，这次他毫不惜力，比百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不成想五族却兴致缺缺少有响应，竟叫这蚊道人吃了不少闭门羹。

    说到底，权谋威势无非下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慈悲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五族从前只把越鸟当做个金玉草包，看上去华丽尊贵，其实却命比纸薄，合该她当个祭旗的榜样，叫妖兵们出师有名一雪前耻。可这些年越鸟四处降妖除魔，为三界以身困梼杌乃至于修为尽失，却又绝处逢生一转身得了个什么“大帝”傍身。鸿蒙曾经言之凿凿，说越鸟必定无有来日，但她如今沦为凡胎身怀巨妖，天庭却真金白银千尊万贵地养了她这么多年，局势不清前路不明，四海龙宫带头倒向越鸟，谁敢贸然行事？

    眼下五族的宵小之辈都是一副隔岸观火的嘴脸，如今越鸟养在九重天，神仙们但凡是要动真格的，大可将她除去，便是她那夫君再不忿，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可越鸟既然活着，那就说明此事还有变数，天庭灵山今天不救她，不代表来日不救她。妖精们总不能不给自己留后路，否则若是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回头九重天却封她位列仙班，到了天庭秋后算账的时候，谁能躲的过去？

    生还是死，斗还是不斗，万年过后，三界还是困于同样的处境。鸿蒙千算万算，最后却犯了“自作聪明”的大错——他聪明，别人也不傻，此事风险极大，与其冒险提前站队，倒不如一日拖一日，一切等明王殁了再议。

    鸿蒙怎么也没想到，他机关算尽最后居然迎来了这样荒诞的一个结果，从前越鸟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妖王，于这天地本无功无德，论资历更是远不如他。可偏是他的不依不饶，逼得越鸟建功立业复位明王，还俗成亲施恩四海。如今她在三界广有贤名，不少妖精是真心拥戴她，他若是逼得紧了，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叫五族将他当做害群之马。

    人心难聚，鸿蒙孤掌难鸣，不免自叹命数多舛，可怜他苦苦经营了千年，原本想借越鸟的生死上位，岂料自己反而成了她上位的阶石，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还不算，如今越鸟已是凡胎，若她来日开窍了，以“诛杀梼杌”为名自绝于世间，五族树倒胡松散，起事一事恐怕就此遥遥无期。

    鸿蒙郁郁寡欢，一日，他心血来潮，化身成了个年轻公子，往开题国而去。

    章尾山附近有不少人妖混居的地界，可南边的“开题国”却是个凡人聚居的国度。开题国乃弹丸之地，地处极地人丁稀少，鸿蒙兴致寥寥地在一处茶肆坐着，端着不尽人意地茶水，望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出神。

    这水是好水，甘甜凌冽，可茶却差得很，与枯木无两。凡人腿脚慢，一辈子也走不出一片山，开题国这些凡夫俗子哪里知道千里之外长着价比黄金的好茶，能泡出玉色的茶水，喝下去甘甜生津？凡人的天地太小了，他们只能成日庸庸碌碌吃了睡睡了吃，活着麻木不仁，死了黄土一把。

    鸿蒙嘴上不认，可心里却将越鸟的身世翻来覆去想了不知道多少遍，年少时他把千世劫当做拖延时间，可如今他心中装着三界，反而敬佩起青孔雀在凡间蹉跎一万五千世的本事——红尘无趣，生死茫然，换做是他，一世就够够的了，他恨越鸟生来就光芒万丈众心拱月，岂知越鸟就没有恨过他少年封禅不曾消磨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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