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刚说话算话,日落时分,百秋殿前的青金宝鼎真的换成了一尊麒麟玉雕,青华十分得意,可越鸟却笑他傻,她说从今往后明王宫便是青华当家,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尽可随心所欲。 自打拜过了佛母,越鸟便有些有些闷闷不乐,青华见此便拉着她直奔无一殿——明王宫虽然金碧辉煌,可唯独是这一处让他流连忘返。陶刚心思细腻,想必是早就猜到二仙要在这里躲清净,因此便在飞檐廊下都挂上了琉璃宫灯。山壁上影影绰绰,水面上波光粼粼,倒真是像足了妖精的洞府。 青华拉着越鸟在飘摇亭里赏云赏水,他见越鸟心事难解,便插科打诨道:“越儿,这无一殿我十分喜欢,若是依着我,我两个倒不如搬到这石洞木阁中来住。” 青华万年清绝,怎能一日入了明王宫便改了性子?时移世易,如今越鸟是羽族妖王,青华是掌宫王公,二仙的身份掉了个个,这女尊男卑的旦夕惊变只怕落到谁头上谁都要不自在,唯独青华却丝毫未改,他就是他的那个样子,浑身不惹俗事,满心没有凡尘。 “青华,我知道你喜欢这一处水月洞天,可我只怕敌不过这里的水汽相扰。” 越鸟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可青华闻言却直在心里骂自己糊涂,越鸟如今已是凡胎,哪里能凭他任性住在这四季不见日光的地方? “我浑说而已,越儿切莫多思,这洞中不分日月,越儿昨日辛劳,此刻不如小睡一会也好?” 苏悉地院日光艳,无一殿里二仙偷得浮生半日闲,越鸟懒在青华怀里一睡便是几个时辰,没有人来打扰他们。青华望着不远处水幕上的倒影,手里捻珠口中念经,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越鸟,倒是越鸟,从前满口的阿弥陀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不提了。 大婚第三日,西王母和东王公驾临明王宫,毕方从妙严宫带来的六十四箱嫁礼想必打开了些,青华妆台上一字排开的九支簪有四五支一看就知道是天庭的东西。九灵望着端坐镜前的青华帝君,嘴角直抽抽——孟章神君三番四次地劝帝君,说“入赘”不是好事,可帝君就是不听,从前帝君是如何的惬意潇洒?便是灵霄殿面圣也就披头散发的去了,如今倒好,帝君一朝成了明王宫的人,还要揽镜自照梳妆打扮了,真是不成体统。 “帝君从前哪里管这些琐碎事,如今每天还得戴这些个叮铃铛的的东西,扰帝君清净。” 青华拾起一根龙头簪递给九灵,随即应道:“本座自当入乡随俗,本座倒是好奇,明王宫上下多的是梵境装扮的妖仙,本座倒想试试。” 九灵没敢接话,别的不说,今日帝君要见的是西王母和东王公,若是帝君一时兴起裸臂露肩身怀彩带地去了,只怕九重天就要炸开锅了。 眼看九灵支支吾吾,青华还以为是他躲懒嫌烦,终归九灵也不精这些,他还是找越鸟去说最直接,他若是真的扮上,未必就不如别个,越鸟见了一定喜欢。 越鸟和青华在法华殿见西王母和东王公,越鸟一身郑重,青华环佩啷当,两对天仙配相见甚欢,互拜互贺。 西王母前后已经给越鸟夫妻送了不少贺礼,今日却还是带来了一副和田碧玉的风景插屏,屏上嵌百宝松鹤描金山水,实属是九重天极出挑的制物。而越鸟则回了西王母一对鎏金烧蓝佛纹瓶,寓意成双成对,如意尊贵。 四仙落座说话,越鸟再谢东王公当日为青华解毒之恩,可东王公却神态冷漠,他听西王母说起当日明王大婚的情景便心里一凉——明王果然老谋深算,居然有意让青华帝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五族的事情东王公不在乎,可他却不得不为王母考虑,明王钻了个大空子——青华帝君虽是落地的神仙,却也是昆仑水精,勉强算得上是妖精一流,可青华若是真想来日一统五族,天地阴气所化的西王母就必定会成为他进身路上的阻碍。明王心机如此深沉,东王公不得不多想,否则只怕他夫妻被明王卖了还要蒙在鼓里。 席间,西王母与明王相聊甚欢,可东王公却略显生硬,四仙不欢而散。临走之时,青华赶着送王母,东王公刻意慢了半步,那时殿中无人,只有东王公和越鸟,东王公阴沉着脸,道:“过慧易夭,情深不寿,本座奉劝殿下莫要太过执着了。” 越鸟看了半日东王公的脸色,此刻却被他这一句话逗得噗嗤一笑,东王公有意刁难,她看得清清楚楚,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她生怕得罪了哪个,招惹了哪个,让人议论她不端正不周全。如今她心中装满了筹谋,曾经那些敬小慎微反而自动放下了,只要来日能够保全五族,保全青华,她不在乎东王公如何看她,更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她。 “王公知道世间谁最不怕死吗?” 东王公以为明王此言是有意挑衅,他一向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又如何肯临阵退缩? “本座愚钝,还请殿下赐教。” 越鸟露出一个苦笑,意有所指地答道:“世间最不怕死的,就是知道自己死期的活死人。” 东王公心头一颤,明王终究是没有放弃舍身证道的心思,愿以为她老谋深算,为的是来日捧青华成为万妖之王,可今日她话说得通透,倒叫他疑心自己错了主意——难道明王这一盘棋,下到今日才算一半?这倒是让他惶恐了,明王的心思深不可测,谁知道她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殿下心思太重,当心油尽灯枯。” 越鸟又笑了,她若能有油尽灯枯的一日,倒不知道该上哪儿拜谢天恩了。 “我夫妻之事,不劳王公挂心,王公快去吧,莫让王母久等了。”